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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滑是大人自我妥协的把戏,同龄人感兴趣的东西都无聊且浪费时间。
他好像一直和别人错频。
父母给的陪伴少,无条件对他好的父亲去世了,母亲是个还需要他来照顾的人。他孤单地长大,没有人毫无保留地走向他、接纳他,能容忍他的反复无常。
而路延也很少在乎过别人。
过去的生活似乎一直在给他开绿灯,他学什么都快,成绩总是比别人好……可惜这种自傲只持续到父亲去世这年。
路延忽然发现自己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世界上聪明的人多了去了,他自满的时候别人也在努力,现在他终于也有了学不会的科目,有了考砸的试,有很多会觉得自己失败、孤独、弱小的瞬间。
然后他遇到了孟图南。
如果比较一下,很明显能看出孟图南和他截然相反。
孟图南嘴甜,爱笑,能让别人自在,会装聋作哑,知道怎么能让自己过得轻松自在……这些特质或许是路延一辈子都学不会的。在很多个瞬间路延悄悄羡慕过孟图南,羡慕他能被一群女生围着帮忙让带校外的东西,能和一群男生热热闹闹地聊篮球聊游戏……他仿佛是某个世界的中心。
他也知道孟图南对自己很好。
毕竟孟图南对他的照顾从一开始就是贴脸输出,无论什么事一律是孟图南在让步、在对他妥协。路延心里明白,家人或许都没有孟图南对自己这么上心。
鲜有友情体验的路延尝过一张这种S级的体验卡后,已经在心里把这段关系无限续费,按照自己的逻辑,不讲道理地把孟图南划进了‘我的所有物’范围中。
李小园事件加深了他对孟图南的依赖性。
那件事让路延彻底群体失望,对学校也开始有了莫名其妙的仇视。他开始讨厌89班,讨厌老师,讨厌在学校里见到的每一个人。
因为有过相似经历,路延痛恨那样的霸凌。那个女孩的经历和结局,让他又失去了对世界的一部分期待。
孟图南是他在这段时间里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是唯一能信任的活物。
隐约也是明白的,这世界上偏爱和包容本就珍贵,没谁欠谁,有些东西都送到眼前了,该接着还是要接着。
可让路延迷惑的是最近孟图南有点异常,他们似乎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了。
总是偷偷摸摸的。以前总是毫无保留地分享一切,现在呢,看个手机还遮遮掩掩,似乎有了什么秘密。
只要自己一讲李小园他就不高兴。
也不怎么跟自己打闹了,似乎在刻意保持距离。
吃东西也是,以前还总喜欢来抢自己的一口美其名曰“试毒”,现在安分得要命,吃的也不抢了。
他再迟钝都感觉到孟图南不对劲了。
也是那个时候路延才发现一个问题,孟图南这样的人根本就不缺朋友,他有健全的家庭,有开朗的性格,整个年级的人都能搭上几句话,人仗义大方,对朋友也好,走到哪儿都是笑声一片的。
那为什么和自己疏远?
不需要自己了?
一开始路延猜想过是杨成那群人的缘故。但观察过后发现也不是,那次之后孟图南就和那群人断了往来,球都不去打了,碰到都装看不见。
路延再一次感受到或许会失去的恐惧,他很不想失去这段关系,但事态似乎在恶化。
这天更甚。
孟图南已经连续三天拒绝自己去他家睡的请求了。
路延十分不安,被敷衍后气得直接跟孟图南进了家,找到高慧说想留下吃饭。高慧自然是乐意至极,连连招呼他:“去冰箱拿袖子吃,我再炒个菜。”
他们说着话,孟图南一声不吭上楼了。路延也没敢跟上去,就坐在楼下陪高慧聊天,一直熬到开饭时间孟图南才下来,恹恹地吃饭,看都不抬头看人。
路延就死死瞪着他,咬牙切齿地吃饭。
孟图南心虚无比,哪敢抬头看人。他心说这鹿也忒黏人,都不让人有一刻喘息的……他现在很不想面对斑比,毕竟‘斑比把我当朋友而我想泡斑比’这样的关系处着实在太狡猾了,根本就是占人便宜……
关键是这鹿还总是往上凑,这不是逼人犯错误么。
要命的是他又不忍心拒绝这人。你看你看……还晓得给我夹菜了?真是老天下红雨活见鬼。
孟图南沉重地抬碗接过了斑比给自己夹的胡萝卜……妈的,接过来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爱吃胡萝卜。他抬头,看到斑比幽怨的眼神,到底是把话咽了回去,忍辱负重地吃掉那块胡萝卜。
“图南啊,你赵叔叔昨天打电话又问起你了,到底要不要去集训。”吃着吃着,孟建军说了句,“你别磨磨蹭蹭犹豫不决的,这周前给我答复。”
“就是。”高慧也搭腔,“你看看你,要是成绩好点我们犯得着给你操这个心?学是学了,考你还不想考,去个集训还磨磨唧唧的。”
此阶段的孟图南很不乐意父母在路延面前训自己,闻言就不高兴地顶了句:“那我也不是自己想学的啊,还不是你们逼的。”
高慧一愣:“你说什么?”
孟图南叛逆劲儿上头,把碗一甩:“不吃了,我去练字。”
他转头上了楼,高慧一肚子的大道理都没来得及输出,亏得是路延在,她到底是忍住了没冲上去行家法。
沉默了会儿,路延把碗里的饭吃完:“我上去看看他。”
本来以为孟图南是躲回房间玩游戏了,结果找了找,人还真在书房。路延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边上,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天道酬勤四个大字,又拿了个凳子坐到边上看他写字,也没敢打扰。
其实孟图南写字的时候挺好看的,很专注,眼很静。
路延发了会儿呆,听到对方开口问他:“看我做什么。”
“无聊,看你写。”
“我又不好看。”
“我也没看你,我看字。”路延指着宣纸问,“这是不是行书?”
“不是,是瘦金。”孟图南终于抬头,他看了路延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
路延被看得有点奇怪,刚要问怎么了,孟图南把毛笔往他那儿一递:“试试?”
“……我来试,那这张纸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