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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咏佑觉得自己像个离家出走的人,因为生了冤屈气,自己气自己,所以想要眼不见为净。
或许说,这是一种逃避。但他确实需要一个喘息的空间,好令自己不再那么神经质。
而柳吉这边呢?
在雇主离家之后,他的时间就成了一个恍若存在、又恍若不存在的日记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每一页都比前一页要淡色许多。
从前雇主在家的时候,他会很有规律地安排自己的工作,每天就以雇主为轴心而转。如今雇主不在家,他的生活和工作便变得简单,却也单调。
做饭只需要做一份,脏衣篓里不再有雇主的衣服,主卧的床单比以前更容易染上灰尘,毛巾孤零零地晒在阳光底下,买菜时也不再去想怎样的肉菜搭配会更合雇主的胃口......
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很多工作都能变得随意。
雇主的房子太大了,柳吉一个人住在里面,与其说是“无聊”,其实用“寂寞”更为贴切。
他总觉得转个身就能看见雇主站在身后,盯着他说——
“擦干净点啊,不要让我看见灰尘。”
“煮个咖啡喝喝,想拉花也不是不可以,最好弄个心形。”
“为什么不用洗衣机而要用手洗?”
“用刀小心点,还是算了,这果我连皮吃。”
对雇主的思念,在疯狂啃噬着柳吉,以至于他总能看见雇主的影子,在自己心里的某个角落,反反复复地出现。
原来,自己早已习惯和雇主24小时呆在一起。
这日,阳光和煦,柳吉独自在花园里剪草。
他发着愣,心里头还是在想着雇主,手里那把大剪子已经对着空气咔嚓了十分钟……
忽然间,下垂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这影子映在绿油油的草坪上,轮廓是柳吉所熟悉的。
他一惊,转过头去,看见池咏佑站在自己身后。
“先生?!”柳吉惊喜得一下子扔了手中的剪刀,忙接过对方手中的行李包。
池咏佑也笑得灿烂,张开双臂示意:“想我吗?”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柳吉激动得不能自己,抬起手来,却愣了愣,只伸过去与池咏佑握了握手。
池咏佑:“......”客气上了?
他有点尴尬,搓了搓空虚的手掌,塞回裤兜里藏着,“想我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嘛。”
“哼,”池咏佑勾了勾嘴角,又傲慢地通知男保姆,“我回来休息一天,明天再回剧组。”
他们进去屋里,池咏佑上楼洗澡换衣服,柳吉开开心心地在楼下做饭,连颠个勺都有节奏。
等池咏佑洗完澡下来,头发半湿,白色浴袍的腰间随便扎着,中间领口松垮地敞开,露出一片沾了薄薄水珠的胸口。
那瘦削不少的锁骨尤其凸出,轮廓就像是用刀雕刻出来的。
柳吉盯着看了几眼,觉得一阵子没见,自家雇主瘦了好多。
闻见想念已久的饭香,池咏佑在餐桌旁坐下,柳吉高兴地给他夹菜。
但池咏佑吃得不多,饭就半拳,主要吃菜,连最爱的豆豉蒸鱼都不敢多吃,明显在刻意压制自己的食量。
柳吉看得心里不忍,连干饭的精神都提不起来了,担忧地问他:“先生,你吃得比我老家那只猫还要少,真的没关系吗?会饿吧。”
“这阵子都是这样,清汤寡素的。”
拍戏得瘦,池咏佑在敬业这方面没得说。为了更贴合戏里的角色,他在剧组一直控制饮食,营养师给他吃的餐食以草为主,除了水煮还是水煮,再配合健身,确实瘦下来不少。
别看他体重一直掉,实际上有一身精练的腱子肉,身体啥事没有。
池咏佑眼珠子狡诈一溜,他将手机中拍下的伙食照给柳吉看,“诺,我最近就吃这些。”
他表示自己天天就吃这些塞牙缝的东西,不然就是一堆五颜六色的元素药片,还偷偷用了几张助理吃的泡面来充数。
“啊?不是吧……”柳吉这眼泪霎时就出来了,被死憋在眼眶里。
他没想到自己当皇帝伺候的雇主,去了外边竟然要受这些苦楚,心里头疼得跟抽筋似的。
池咏佑这鸟人,见男保姆潸然欲泣的,知道他是在心疼自己,心里头不知多高兴。
他添油加醋地渲染自己的“惨状”,连语气都是幽怨的:“我嘴都被你养刁了,除了你做的饭,别的我都吃不惯。有晚上还得了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难受得要死,直接送去了医院,剧组的人都说我瘦脱了形......”
“医院?!”柳吉惊愕地捂住嘴巴,一颗硕大的眼泪憋不住了,咚地从眼角掉下来。
“哎我这嘴,怎么不小心给说出来了,我还想着不告诉你,就怕你担心......”
池咏佑懊悔地捂了捂额,影帝非他莫属。
“先生,你怎么能不告诉我?你早该告诉我的!那起码,我还能去看看你啊。”柳吉心都皱到一块儿了,自责不已。
“噗...”池咏佑调动脸部所有肌肉才绷住笑,他忍得辛苦,也是真的高兴。
尝到了甜头,自然食髓知味,男明星扁嘴皱眉,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将手掌覆于对方的手背之上,温柔地触碰着。
他默默揩油,还轻轻地拍了拍,柔声问:“心疼我啊?”
“嗯。”柳吉点头,那泪珠子又变更大坨了。
作为吃大米饭长大的农村小伙,柳吉从小伙食朴素,以是否能吃饱来衡量饮食状况,他见池咏佑这样,天天跟吃牢饭没什么差别,他很为雇主的身体状况担忧。
雇主嘴角抽搐,就快要绷不住了,他以拳抵住嘴掩盖笑意,语气听起来仍是那般凄惨。
“在剧组真的很苦,但我只要一想到,家里还有个小保姆等着我养,就什么苦、什么累都能熬下去。”
可谓悲壮如斯,声声泣血,《感动中国》栏目见了都说好。
“先生,你……”
“没关系。”
卖惨卖得到位了,同情也博得一箩筐,池咏佑顺杆而上,索性包裹住柳吉的手,十指相扣紧紧不放,苦肉计使得溜溜的。
柳吉没怎么在意,他在意的是雇主的惨遇。
同是打工人,他对池咏佑起了深深的共鸣,当中的苦楚与辛酸他自己也经历过,所以很担心自家雇主在外也会受苦。
“先生,你们那儿......很穷吗?”柳吉不由哽咽着说,“环境是不是很不好?怎么都没给你好饭吃?”
没想到下一秒,池咏佑直接抱住他,神情沮丧,无比做作(划掉)委委屈屈地叹了叹气,将自己演成了一个在外受了委屈的娃。
“是啊……”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