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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伊停在轮胎秋千前,指着它,笑得不能自已,“所以你给我弄了个秋千?”
“你以为秋千很好弄吗?黄老师他们去年翻新器材的钱,给你采购的,我们这个老破小,买器材都不会买这种不实用的了。”
程伊会意,拱拱老程,“塞了烟?”
“还送了两箱车厘子,两个J的。”他精明地比了个“耶”,“三个J的给你留着。”
“你真是......”
程伊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两脚挨在地上,攥着铁链,“是不是矮了点?”轮胎秋千中空,人一坐,屁股就往下陷。
“所以叫你来试试啊。”程汉生转身去楼道拿伸缩爬梯,“我就知道矮了,你小姨还说差不多。她比你矮,说的不对。”
“哪有,我和小姨差不多高。”
“你小姨都不够160,哪有你高。”
“我也就161。”程伊撇嘴,她一直觉得自己矮,上高中心思都在学习上,还没觉得,到北方上大学,那里高妹多,她回来跟老程抱怨长得矮真累,头顶每天都有乌云罩着,呼吸都觉得累。
“那也过160了,比你小姨高。”老程拿出螺丝刀,撑好爬梯,又夸起女儿来,“而且你腿长啊,这个高度确实太矮了。”
程伊起身,把轮胎抱起来颠颠,“居然这么时髦,还是个轮胎。你说秋千,我以为就是片橡胶皮呢。”
“这个轮胎是我跟老同事那里买的,便宜,我把链条也换了,”他往下拽拽,“你说的那种太小孩子了。”
这还不小孩?程伊见他够手调节链条累得慌,劝他说:“小区里除了我还有别人坐吧。他们合适就行了啊。”
“这帮老头老太谁坐啊,坐上去都起不来,”程汉生指着其余黯然的器材,“这些蹬脚的家伙都积灰好多年了。”
程伊没再说什么,蹲在一旁等程汉生整装,“这么晚了,看得清吗?”
“我给你说,我们家眼睛的基因是绝对好的,你上学的时候,同学都近视,就你不近视,黄老师他们四十多就老花了,我五十多了,还不老花。嘿!”他刚说完,一颗顽皮的螺母由手里滑落,程伊好笑地弯腰在一堆水泥砖上找,灯光星微,老程站在爬梯上关心,“看得清吗?看不清算了。”
程伊直起身,叉腰道,“谁说我们家眼睛基因好的?”她得意洋洋地伸手,把螺母摊在他眼皮子底下,“那可不是吹的!”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楼道的黑与夜晚的黑融为一体。旮沓里,一星星火燃起,程伊和程汉生的声音和那晚国安一样热烈,彻响在整个空旷的室外。
程伊以前说过,“我找对象不想找牛逼的,我就要找我爸这样的。”语气好像她爸是亿万富翁。
小个子中年男人,平凡不打眼,常年穿一件白色老头衫,直到洗透了洗旧了洗破了,才舍得把女儿随手挑的同款新衣换上,看足球卖水果,摇扇子晒太阳,没有大志向,最怕姑娘考差了一个人闷在房里不说话,最开心姑娘有事找他能帮上忙,在这个典型父亲缺位的大环境里,程伊有一个美丽的童年确实值得感慨。
她对异性没有单亲家庭常见的病态依恋,她对爱好奇,但又不缺爱。所以她常能准确地捕捉到与异性对垒的节奏,一抛一接完全是天赋型选手,只是她遇见了另一个糟糕的天赋型对手,与她一样,不按常理出牌,野路子无招式的新生代选手。
程伊说过,如果没有他,她在大学一定遍地开花,大一没恋爱就是没在矮个子酸秀才里拔出将军来。
他想说你没机会了,脱口而出的是,你也太自恋了。
“你要试试吗?”程伊的想念在一次次呢喃里变了形,这是他们都没有发现的,她刚开始是纯粹的想念,絮絮叨叨女生心思,后来变成了计算自己的损失,随时践行嘴巴上的沉没效应[1]。
程伊在灯光下与秋千融为一个不起眼的荧光点,程汉生不高的身躯站在起飞的荧光点身后,不厌其烦地推着,一边说着当心,一边问要不要再高一点?
黑皮鞋的足尖踮起,烟踩灭在楼道。
“黄老师的侄子说下周要回来,可能要来看看他呢。”程汉生扛着家伙往一楼楼道角一搁,“你有空回来吃饭吗?”
程伊拎着工具箱,漫不经心回答,“哦,到时候看。”踏进乌漆的楼道,她鼻尖微动,嗅到烟味,弯起唇,“爸,你先上去吧,我还想去荡一会。”
程汉生一道转头,“那我再陪你会。”
“不用。”程伊轻轻推他,“你赶紧去睡。”
“你一人荡不高的。”
“不要,我就想晃着荡,你先上去,明天还要开店呢。”都过午夜了,老年人都睡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