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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烨停笔之时,方才惊觉自己画了什么,不是繁华长安,不是戈壁战场,抑无似锦鹏程,却是一派茅屋篱院,流水青烟的山间村野,脑海里浮现的,是某人曾说过的一番话,“阿斩,待此战告捷,我便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归隐,过那逍遥闲散的日子去,日后你在长安,要好好的。”
记忆中的人,有着卓世的容颜,白衣无尘的立在山丘上,回神之际,面上带了浅淡笑意,眼中却情绪难明,当时懵懂,而今斯人已逝,无数个午夜梦回,方才惊觉那双眼中,究竟藏着几多无法言说的……不舍与无奈!
第31章 “裴大人。”晏江引看了……
“裴大人。”晏江引看了他的画,两相对比之下,一时只觉自己莫若鬼画了符,抬头之际,却见对方不知何时,早已陷入了沉思。
裴烨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接着方才的话说下去:“打好了功底,便许着意,一副毫无情感的画,哪堪残缺之作……其实殿下在这方面确实足有天赋的,臣猜殿下绘方才那画,心中所想莫约便是辽阔草原,纵马驰聘……此道虽耗神费时,却也能涤荡心绪……”
他所说的,也不是什么正统教学,不过前生所感,少年却听的极为认真。
晏江引坐在桌前,单手撑着下巴尖,待他讲完了,开口说道:“我方才所想,确实如此,此前听去过草原的人描述彼间风光,便心生向往……那你方才绘了山村乡野,可也是想去那里?”
“……碧草青天,牛马成群,草原辽阔却能震撼人心,殿下将来若有机会,倒可去瞧瞧。”裴烨如是说着,却选择性的忽略了对方的下半句话。
“裴大人去过草原?”晏江引一时来了兴致,面上神采飞扬。
“曾去过的。”裴烨将干涸的画卷卷起放到一旁,“臣方才所讲,该注意的殿下想必都已记下了,剩余时辰便自行练习一下吧!”
此番下来,晏江引郁卒的心情稍霁,重新拿了毛毫在手中,比划半晌就落了笔,只是却总也找不好那握笔与着墨的位置和力道,心中顾忌之下,画出的东西竟是连最开始也不如,一张张精贵的贡纸被揉成乱团丢在纸篓中,半个多时辰过去,兴致也被消磨了大半。
烦乱间,突然感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手掌宽厚干燥,却有着与平日的冷淡不相符合的温暖,晏江引身子一僵,接着就听身后人说道:“此处当是这般……”
传入耳中的声音低醇平缓,然后少年感觉那大手带着自己的手轻轻移动,寥寥数笔,便勾勒了一株劲枝繁花的苍木,正是书房窗外迎风而绽的幽玉兰,花形优美,色泽纯洁,那逼真的程度,竟让人产生一种幽香乃自画间沁出的错觉。
终究忍不住的回过了头去,见身后的人正微微倾了身子,身体与自己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俊美的面容一如往昔的平淡,只是看着素卷的双眼那般专注,握着自己手的大掌那般安稳……
裴烨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提醒道:“殿下集中精神。”说话间,落在纸上的视线并不曾摞动半分。
晏江引眨了眨眼睛,羽睫微颤,在眼下留了淡淡的扇影,心中异样,不知从所起。
上午的课程结束,裴烨从书房出来,晏江引看着对方挺直宽阔的背影,犹豫一瞬,追了出去。
裴烨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以为他还有话说,停了步子问道:“殿下可还有何吩咐?”
晏江引抿了抿唇,从袖中掏出个东西递到裴烨面前:“喏……这个给你。”
裴烨目光落在少年白皙的掌心,顿时心中一震,激动之下,取过来的动作竟带了几分粗鲁……白色的上品玉石,还带着少年身上淡淡的体温,那平滑圆润的触感,悠然柔和光泽,昭显这玉佩饱经了时光打磨的事实。
玉身一无杂尘,雕工精致的云纹神兽浮于其上,并不同于传统玉饰的对称样式,却透着与众不同的写意之美,这般独特的玉佩,若说是意外,那么这玉中笔力洒脱又不失优雅的一个“流”字,便让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没有认错,这玉佩……
裴烨瞳孔急剧的收缩,执着玉佩的手微微颤抖:“殿下这玉佩,从何而来?”
晏江引从没见过他这般神态,顿时这激烈的反应给惊了一跳,愣愣问道:“裴烨,你怎么了?”不自觉间,又唤了对方的大名。
裴烨被这一问,方才意识道自己的失态,却仍旧固执的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晏江引虽心中疑惑,但还是如实道:“听我父皇说,这玉是祖上传下来的,父皇说它当年是开国先祖,重景帝的所有物。”
竟然真是这般……不想过去数百年,这玉佩竟是保存完好的流传了下来,裴烨紧紧的握着手中白玉环佩,好半晌才沉静了起伏的心绪:“既是皇家先祖之物,殿下自当好生保管,岂能随意送人。”说着竟将玉佩递了出去,并没有要收的意思。
晏江引并不伸手去接,“才不是随意送人,这是给你娶亲的贺礼,”说着嗔了裴烨一眼,不由分说接道,“本宫愿意给你你便收着,虽说是先人传下来的,但是我父皇也未曾说不让送人。”言毕似是怕裴烨不收一般,飞快的转身进了屋去。
裴烨指腹轻轻抚摸着手中的东西,再也无法下第二次决心将其还回去,呆立良久,终究将那白玉环佩小心的放入了怀中,放在贴近心脏的位置,然后感觉到,那恍若冰封万里的一颗心,渐渐的温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