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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4章 长命锁

      今日一早便开始下起了小雪,霏霏而落的细碎雪花将落在威严的宫阙中,挂在屋檐下的琉璃灯在风雪中摇曳,宫灯上所绘的飞仙图隔着细碎的雪花遥遥看去宛若那栩栩如生。
    长廊下,绿梅开的正好。
    自入冬以来便就身体抱恙的徽宗今日难得来了兴致,下朝之后见那风雪不大开的正好便起了前去御花园游玩的心思,但穿过重重回廊宫殿,在见到此处长廊尽头一隅偶开的绿梅的时候却驻足不前,看着那在细碎的雪花下的绿梅微微出神。
    见此场景张福喜无声的遣退了跟随而来的宫人,自己也退于了十步之外不去打扰皇上的赏花兴致。
    十步之遥,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会碍了君王的眼但若他有什么吩咐第一时间能够听得清楚。
    他看见徽宗站在那几株欲放的寒梅前,目光似是穿过了此去经年的距离,仿佛看见的不是绿梅,而是那隔着遥远时空此去经年求而不得的某个人……
    “寒梅最堪恨,常做去年花。”许久之后,他听见徽宗微微一叹,语气中带着说不尽道不明的怅惘之意。
    张福喜神色平静动都没动,他是个聪明人,什么话该当做听得见没有听见,他心中一清二楚。
    “你何必站那么远,过来陪朕说说话。”他听见徽宗的声音道,将心中的念头按了下去,“哎”了一声,上前笑着扶着徽宗的手,顺着他的视线看那绿梅道:“奴才倒觉得这绿梅是有灵性的,一年都比一年开的好,这满宫的梅花都比不上这里的几株呢。”
    “朕记得,这几株梅花就是当初从灵犀园里移植过来的,十几年过去了,梅花如旧,惜花的人,却不在了。”
    近些时日徽宗心情反复,听他提及到灵犀园张福喜心中微动,当做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惜花的人不是有皇上您么……”
    徽宗回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神藏着的心思深不见底,他低沉的声音道:“朕说的是林氏。”
    天子口中的林氏,当然不是废后临氏!
    张福喜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凝固,不过是须臾之间他便将脸上的复杂掩饰了去,道:“林氏最爱绿梅,可是这绿梅名贵只生在江南,在北方难以存活。昔年她搬迁于灵犀园的时候,皇上为了那种植一园绿梅耗费了不知多少心思。”
    徽宗伸手折了一枝绿梅,带落了细碎的雪花,褐色的枝上开满了重重叠叠的绿色的花瓣,白色的花蕊吞吐着冷香:“当年朕命人从江南快马加鞭运送来将开未开的绿梅,再让宫中的花匠悉心照料天气将花便就催了花开,只为她离京住到庄子里能一展郁结。可是啊……朕的这些心意,她到死都不明白,到死都还恨着朕!”
    那深不见底的幽深瞳孔中,闪过了一丝名为痛楚的神色,就连张福喜都不明白这位坐拥九州的天子,为何几十年过去了依旧还对一个女子念念不忘,几成痴狂?
    “朕记得,她生夙寒的时候也是如同今天一样冷,滴水成冰……”
    “是啊,殿下就是二十六年前的今天在庄子里出生的。那天的雪下的可比今天的还要大,大雪封山,滴水成冰,听说林氏是拼了性命才将殿下生出来的。”
    说到此处,他见徽宗神情微微动了动,复而轻轻一叹道:“竟然已经过了二十六年……”
    “张福喜。”他垂手在一旁,听徽宗吩咐道,“你将朕放在书案上那件长命锁,亲自送到离宫。”
    那长命锁在御书房的书案前放了二十六年。
    细碎的雪花渐渐的停了,天际依旧暗沉沉的,九重宫阙笼罩在阴云之下,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徽宗在这绿梅前不知驻足多久,直到宫人来回话道:“皇上,钦天监慕大人求见。”
    长廊尽头,一袭浅紫色锦袍的年轻钦天监监正缓缓走来,在迷离的风雪下,那一张昔日清秀明朗的面容看起来有几分暗沉……
    离宫位于汴河以南的湖心岛上,此处四面环水,通向湖心岛的就只有一座铁链做的吊桥,周边有重兵把守,只有手持圣上谕旨方才能放下吊桥通向湖心岛的离宫。
    离宫内,关押的都是犯了大罪的皇亲国戚,碍于种种原因不能处死,便羁押于这湖心岛上。不过如今这赵氏皇族子嗣单薄,宗亲也就那么几个,除了当年宁王折腾了一把逼宫谋反被赵肃当场诛杀于离宫之外其他余下的都是些不成器的宗室子弟,最多也就是贪图享乐点,哪里敢折腾什么。
    是以这离宫不知空了多少年,就连那吊桥的机关都年久失修,当日那位被关进来的时候离宫的看守的官兵们既是震惊又是……害怕!
    那是谁,那可是权倾朝野的夔王殿下啊,天下六成兵马对他唯命是听,他性格乖张我行我素,朝中的官员就没他不敢得罪的,如今竟然以戴罪之身被关进了离宫。
    看着夔王身边侍卫那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那离宫的侍卫一个个都觉得脖子凉飕飕的,特别害怕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夔王府身边的那些高手摸进来劫人顺带着给他们宰了。
    正是因为赵肃的余威犹存,那些官兵们也不敢怠慢这位暂时被关押在离宫的贵客。
    宫中来人的时候,离宫侍卫首领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心道还好这些时日他没有轻怠过那位。看皇上这态度将夔王关在离宫分明只是平息一下谣言,不会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削夔王的权——在他们这些武将看来,所谓大倾必亡,祸起夔王这样的罪名肯定是有心人挑拨!
    什么怨灵附体不过是无稽之谈,这些年若非无夔王与麾下将士浴血奋战,大倾何来如此安稳江山,那些流言只能蒙蔽村野莽夫无知妇人,左右他们是不信的!
    身为徽宗身边的大太监张福喜历经三朝,不知见过了多少风雨都面不改色的,但一想到即将面临的骤风急雨心情也不禁打起鼓来。
    过了铁桥之后,眼见着关押夔王的院子在即,他似是想到什么,随手指着跟在身后一个小太监道:“你,进去。将这锦盒去送给夔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