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级库里的盘点，也是怨声载道。
    分布在各个分厂的二级库，面积基本都在二三百平米。
    二级库一般只有两个库工，分为白班和中班。
    库里的材料品种，不说上千，起码也有七八百种。每个品种的数量，有多有少。
    物件五花八门。
    车刀，砂轮，电机用皮带，小到弹簧垫片，甚至有圆珠笔头那点大的精钢钻头之类。大的成捆，小的成盒。
    只有两个库工的库，盘点难度，可想而知了。
    “再这样折腾，我调岗，不干这个了。”
    “忍忍吧。远程到了这一步，只能是穷折腾了。市场在萎缩，只能在家里折腾了。”
    两个库工交接班时，用了这一种看起来抱团取暖的方式。
    其实，这时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他们心中的火气，越发的大。
    操作工们也要参与这样的盘点，因为生产线上的货品，也不少。尤其是这种精密总成件，有的，只有衣服扣子大小。
    这些大大小小零件盘点，占用了他们工作时间。
    盘点，是额外工作，没有报酬。
    工人们可是有意见了。
    “这要几天时间。谁给我工时？”
    “讲得轻巧，下班后的时间。当领导的，下班后加班吗？”
    “当领导的，也加班的。经常加班。”
    “我怎么没有看见。到了晚上，办公大楼黑灯瞎火，一个人影没有。”
    “你应该去酒店。他们在酒店加班，一般要加班到九十点钟。”
    “有的要通宵的。”
    “通宵，干什么？”
    “明知故问吧。你真的不知道？”
    下面的话，扯的就不靠谱了。
    有人把话头拉回来，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已经盘点过两回。”
    对呀。有过盘点，这事，就好办了。于是，有人建议，把上次盘点的数据找出来，不就完事了。
    “不行。这次，不能跟上次的一样。”班组长们参加了分厂的盘点动员会，传达了会议精神。
    对于下面各个分厂可能有的抵触情绪，郑晓海早就有准备。
    郑晓海给了顾大志指令，重点防控几个单位。
    诸如热加工分厂，配件三分厂，多种经营办公室，劳动服务公司。市场部下的成品库房。
    还有观念老化的配件一分厂和二分厂，铸造分厂。
    再就有五七厂，也就是俗称的家属厂。
    正如郑晓海已经预测到的，程颂线上的人，还是用老的方法盘点，就是宁可多报数，不能少报数。
    这可是与郑晓海的思路相悖了。
    郑晓海线上的人，执行新的盘点思路，宁可少报，不可多报。
    远程公司双职工家庭不少。他们基本上不在一个分厂。这样，就有了消息方面的互通有无。
    大家这就发现了问题。两次盘点的方法，完全不一样。
    工人们叫怨归叫怨，但活儿，还得做。他们可以骂管理层，但要顾忌眼前的班组长。
    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
    记工时，具体考核什么的，权力在班组长手里。
    班组长们也是有办法。
    有一个组长对下面发牢骚的人说：“你骂良可以，但事儿，你得做。该你盘点的活，你给我一个数字，要准确。”
    有喜欢捣蛋的工人说：“这个事，好办。不是有消息说，守可少报，不可多报吗。也就是说，这里面有很大的伸缩性。”
    有人的脑子捱板一点，不解了，问：“这个，有办法伸缩吗？”
    “我们可以毛估着，一百多，报一百。毛估五六百，我们报五百。”
    脑子捱板一点的，钻了牛角尖，说：“不可能是整数，好吧。”
    “笨。我是打个比方。五六百，你就报五百一十七个。”
    “哎。这个主意不错。反正，没人来复查。”
    “说不定哦。假如要是来一个复查，怎么办？”
    “大家都忙得二小样，谁个闲得慌来查啊。”
    “假如，班组长来查呢？”
    “他敢。他要是敢来查，不帮我们打掩护，下一年班组长选举，我们不投他的票。”
    “也是，团结起来。团结就是力量。”
    其实，班组长们也有抱怨，却只是嘴巴上说说。
    除非，他不想当这个班组长，不想拿这份班组长津贴。还有，小小的权力，也挺诱惑人的。
    不知道哪一个渠道上出来一个说法，说这一次的盘点，是有人出了馊主意。而且，说出这个馊主意的人是顾大志。
    这个消息，说得可是有鼻子有眼，说资产管理部，新近才成立，顾大志急于向郑晓海表功，想了这一个馊主意。
    怨有头，债有主。大家这就有了口诛笔伐的对象，唾沫子就向顾大志喷过来。
    顾大志冤啊。
    可他却不能说清楚。他不敢做解释。
    好在，他肚量大。要是肚量不大，在远程公司一直传着的，关于他做账的那个说法，什么鸡屎连种草，恶心人吧。他听见了的，一笑了之。
    现在，他同样是这个态度。
    “就是我出的馊主意。怎么的了。这是我的工作职责。我端了这个饭碗，就要吃好这碗饭。有本事的，你可以不参加盘点。”
    看顾大志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怼他的人，没辙了。
    这是遇上了死皮赖子。
    郑晓海把顾大志叫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安慰是免不了的。
    “董事长。这事，我心里很平静。为了对远程公司的未来负责任，我们就应该实事求是，有多少家产，就说多少家产。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假数据，我最反对了。”
    顾大志这番话，很对郑晓海的心思。
    “我就说嘛，大志同志，是个好同志。”
    “只是......”顾大志欲言又止。
    郑晓海鼓励道：“在我这里，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不用遮掩。”
    “总经理见到我，可是拉着脸的。”
    郑晓海明白，顾大志说的是花可南。
    “哦。花可南同志，最近的压力比较大。他的脸色，是有些难看。你不要太顾忌。有我给你撑腰，你什么也不用怕。”
    “我听董事长的。”像上次郑晓海找他谈话，说要新成立资产管理部时一样，顾大志再次表明了这个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