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舴舟缓缓荡涟纹

      重楼最终没有给玄霄一个确切答复,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因为如今的他,已不再似从前和飞蓬亲密无间,自然不能做这个主。
    数日之后,接到重楼带来的玄霄请求时,飞蓬正坐在床上推算封印解法。即使解开封印后,很可能立即伤势复发,飞蓬也没有迟疑过,更不指望重楼能真履行承诺。
    只不过,玄霄的请求确实出乎了飞蓬的意料。他总算抬眸,给了重楼一个正眼:“魔尊对他说了什么?”
    “那段时间我在琼华,还有给他心法的缘由。”重楼靠在床边,双手背在后头,手指头上是比先前更多的白点。
    赶在这一批香包味尽前,他赶工磨练手艺。在耗费太多布料之后,总算是有模有样,看起来像店内买的正常香包了。再配上本就极佳的布匹材料,还有用来制香的花种,算得上效果极佳的精品。
    重楼状似不经意的垂下眸子,瞧了眼动也没动过的床底方向。感受着轻微之极的香气,他知道,室内盆栽和来自外界的灵力都比较充足,才会让飞蓬忽视了床下的异样。
    不过,那几个看着就是自己拙作的香包,必须换掉。不然,飞蓬若发觉了,必定不会接受。倒是现在这一批,看着像是随意花一笔不菲价钱买来的通货,反是飞蓬可能会不在意而接受的。
    心中千思百虑,重楼在看着飞蓬时,却只余温声安慰,半点没露出破绽:“你放心,线索很少,他推敲不出来你的身份。”
    飞蓬沉默不语,难得有点儿犹豫。
    见玄霄吧,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愿意表明身份。
    但要是不见,又不合适。因为玄霄拒绝离开,留下来帮自己护法,这份情谊确实难能可贵。虽然自己明白,这是玄霄潜意识中的遗憾,是对玄震的兄弟情谊,而自己也的确清晰记得,玄霄和云天青最初拜入师门时,尚且青葱年少的样子。
    重楼没有开口,更没有打断飞蓬的思忖。他有些害怕飞蓬拒绝,只因飞蓬现在确实太空寂太孤僻,哪怕自己已备好船在岛屿边缘的渡口,哪怕自己从不曾将院落各处的门锁上,也不见飞蓬踏出半步。
    “如果本将答应这次邀约,魔尊是打算…”良久,飞蓬开口问道:“把玄霄带到这里吗?”
    重楼心里大喜,说话却相当有余地:“不,这是由你决定,这里当然可以。但玄霄远来是客,此水上城市最热闹的中心,有许多酒楼市肆,所卖的本地水产无不新鲜。”
    他顿了顿,甚至没敢提自己去定雅间,而是小心建议道:“这片内海极深,魔兽族群多,水产资源相当丰富。城内不少铺子,都收魔兽。所以,最受捕兽队伍欢迎的武器和补给,除了空间饰品必须外,既不是丹药,也不是高品级灵器。”
    “而是阵法师的阵图。”发觉飞蓬露出几分好奇之色,重楼欣喜之余,越发想让飞蓬出去散散心:“只因刀口舔血之人所需的利器,最好是危急关头能轻易用出的。阵图最是灵活,可覆在最简单的布料上,面对兽群冲击撕开便能安然无恙。等级高、功能全的,甚至能让使用者腾出手,从外头捕捉猎物。”
    飞蓬的神情,有一瞬的复杂。明知不该去问,但他这一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专门去打听的?”作为魔尊,重楼固然情报掌握很好,可这等小事若非他上了心,又怎么会这般清晰?
    “也不是专门。”生怕适得其反,重楼赶忙否认,他还道:“我前段日子采买之物较多,好几家铺子将东西赶制好送来时,稍微介绍了一下。还说,要是有厉害阵法师不愿出面,可约他们上门取货,我留了几块用来联络的令牌下来。”
    飞蓬的嘴唇动了动,他确实不打算出门,可重楼把话说到这份上,如果再推脱,反而是有些对不起玄霄这个昔日的师弟了。
    清楚瞧见飞蓬的意动,重楼越发喜悦,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我先把玄霄带到城中心安置下来。至于上门取货的人,要是你不想亲自见,就直接把阵图放到渡口,他们会老实按照市价付账的。”
    第一步踏出去了,后头的还远吗?飞蓬早晚会愿意出去的吧。重楼飞快消失在现场,心里抱着希望,留了几块令牌下来。
    瞧着重楼的背影,飞蓬伸手缓缓握住了令牌。他一点点用力,力量即将逼近令牌启动的底线。
    “不!”然后,像是被烫到一样,飞蓬猛地松开了手。他将令牌丢在一边,背向后靠在床头,低喘着阖上清冷透彻的蓝眸,掩住了一闪而逝的意动。
    这里于自己还是牢狱,不是住处。而城中心,只要不想被人看见,就必须直接去某个酒楼的包厢,需要重楼用空间法术,说白了还是脱离不了对方的控制。
    更何况,这样的动摇本就是沦陷的开始。此番惨痛的教训,还不够成为噩梦的吗?自己不能,也不敢再信重楼了。
    飞蓬握紧拳头,脸上有克制不住的痛楚之色。曾经那么深刻的爱,一夕之间尽数变成了恨,又怎么可能不痛苦,又怎么可能…不委屈?只是面对害自己至此的罪魁祸首,他本能不想露出脆弱之态罢了。
    这般,待重楼回来时,自是极其失望。但他眸中情绪只是一闪而逝,便将洒落在屋内的令牌收起。
    提着活蹦乱跳的游鱼,重楼走出卧房,来到了花园。在面对飞蓬的时候,依旧是一副温柔到让飞蓬觉得虚假的样子:“今晚吃鱼吧。”
    “魔尊想吃什么,与本将无关。”飞蓬坐在石桌上吹风闻着花香,并未回头。他破解封印终于有些头绪了,总算决定休息一下子,
    也调整调整灰暗太久的心,免得接下来思索封印,会因为精神不佳而影响效率,便走到了花园里。
    结果,飞蓬很快就惊讶的发觉,花园的土壤都是新翻的。不仅如此,此处每一朵鲜花都娇艳欲滴,保持着最美丽的状态。且任何一朵都和旁边的种类不同、颜色不同,端的是五颜六色、七彩缤纷,让人看着闻着便心旷神怡。
    站在自己花了不少精力打理的花田里,听着飞蓬依旧冷硬的声音,感受着却比往日和缓一点儿、不再那么紧绷的气息,重楼的眉宇悄悄松软了下来。
    看来,自己用心选花种、选花香,仔细进行配色,每一朵都趁夜悄悄修剪栽种,让花园每一日都保持美丽的行为,果然是有效果的。
    重楼嘴角勾起一抹温软的笑容,缓声劝道:“我吃不吃鱼无所谓,可你想吹风的话,不如去海边。运气好还能碰上涨潮退潮,礁石下会有小鱼,还有贝壳、海螺,颜色都挺漂亮。”
    “魔界的海螺,是不是能储存声音?”飞蓬忽然问道,脸上莫名多了几分怅然。
    长琴有一次偶然谈到,说溪风有个好嗓子,还非常有情调,把自己唱歌的声音留在海螺里,送给了水碧。
    这一回,重楼斟酌了片刻,才开口:“不必担心,溪风和水碧都在海底城下方,灵力固然散尽,短期内难以恢复,魂魄境界却还在。”
    他答非所问,说的全是溪风和水碧:“神魔大战开始前,我亲自去过一次,加了一个封禁。只有他们可进可出,外人不可进,全了他们同生共死,不负承诺、不负族群,也不负彼此的一番心意。”
    飞蓬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在玉衡军战士们在魔界出事后,就隐隐存在的不安,被抚平了。
    “嗯。”他很轻很轻的答了一声,在重楼面前始终挺直的腰背,也不知不觉的放松了少许。
    重楼看在眼里,心软的一塌糊涂。这样温柔的飞蓬,自己之前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就舍得伤他至深呢?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抬手拍一拍飞蓬的后背,好安慰他一下。可重楼还是忍住了,他知道真这么做,飞蓬只怕会立即又紧绷起来。
    说起来,这个岛屿面积不大,低矮的前院和建在高处的后院有围墙,但中间的花园反而没有遮拦。被重楼种满芳草鲜花后,远远看着是一片花海,花海里是一方石桌,坐在石桌旁越过花海,能看见两边海面。
    这一日,飞蓬和重楼之间,难得有了几分和缓。即便一个始终没回头,另一个始终没坐下,即便重楼始终没有劝动飞蓬外出走动,可总算能平平静静的说上几句话。
    当然,重楼话不多,都是飞蓬想到什么问一下,他便答一下。偶尔开口,不是劝飞蓬喝点儿茶水,就是指出不远处有某一朵花,花瓣簌簌而动,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极其好看。飞蓬便也会面色平淡的看过去,轻轻的点一点头。
    如此,等待海天一色渐渐从蓝变成橘红,天边出现一轮夕阳时,看着飞蓬脸上一闪而逝的舒缓微笑,重楼一时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慌忙收回视线,生怕自己的目光过于热切,会引起飞蓬的不快,以致于让人想起某些他极力避免让飞蓬再回想的画面。但也许是回头的动作太大,重楼的手指一松,只听见“啪叽”一声。
    飞蓬终于回过头来,看向了地面。
    地上,一尾金色的鱼拍打尾巴,翻着死鱼眼,对重楼吐泡泡。
    不得不说,内海的魔兽出名不是没道理的,一条活鱼被晾了这么久,还能活蹦乱跳至此,确实难得。
    也足见重楼所捕的这条鱼品级之高,若是做成佳肴珍馐,正常绝对是让某个神垂涎万分,能毫无顾忌丢掉平时的架子。
    “噗!”不过,现在看见一条鱼对魔尊不敬,神将还是一个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重楼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道:“能博你一笑,也算这条鱼有本事。”他蹲下来,将鱼拎了起来,鼓起勇气递给飞蓬。
    “你要不要把它放生了?”这么说着,重楼并没有站起身,那双赤眸可怜巴巴瞅着飞蓬。
    飞蓬瞥过去一眼,表情恢复了平淡:“魔尊自己捕的鱼,问本将作甚?你若想,直接开个空间裂缝丢进去,不就行了?”
    重楼无言以对,垂眸看着那条鱼。大概是离得太近,也大概是怒从心来,那条还有不少力气的鱼和重楼对视着,重重拍了一下尾巴:“啪叽!”
    “噗咳咳!”神将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笑出来的。但是,看着鱼尾巴像半个巴掌那样,拍在魔尊的脸上,留下一个像极了巴掌印的水痕,实在是搞笑极了。
    而重楼终于恼羞成怒:“哼!”当然,他的恼怒也只是对那条鱼,他当即开了个空间裂缝,把鱼摔了进去。
    “啪嗒!”不远处的海岸线旁,落水声分外响亮。那条鱼重归内海,开开心心在水里摇摆着鱼尾,很快就游远了,完全没有回头。
    飞蓬看着那一抹涟漪渐渐平息,比往昔清冷许多的蓝眸里,竟浮现由衷的欣羡之意。
    “飞蓬…”重楼站在他身畔几步远的地方,看得心酸不已,小声劝道:“你去用膳吧,只要吸收灵力够多,伤势早晚会好,我一定解开封印放你走。”
    飞蓬没有回头,他静静看着微微翻卷的海浪,眸色晦暗不明。
    这些天,来自内海的水属性灵力,他始终在悄然吸收,重楼也没有阻止。可是,这对于魂魄伤势而言,真的只是杯水车薪。
    所以,别说自己不愿意接受重楼的“好意”,就算是他愿意,以用膳方式服用血食和灵草,那得过多久,才能彻底治愈?
    况且,就算治愈又有何用?一个心有间隙、前途灰暗的先天生灵,自己难道就打得过魔尊了?
    心底恨意再次翻涌,飞蓬偏过头,看向重楼:“本将想一个人待会儿,魔尊请回吧。”你不是一直标榜给本将自由吗?本将就看看,你会不会拒绝,会不会…继续监视我。
    重楼怔住,他咬了咬唇,垂下眸子,眼底却满是失落的回道:“好,注意安全,最好…不要下水。”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开。
    飞蓬目送重楼远去,缓步迈过群芳,走近了海岸。他怔然了许久,脱下足下那舒适的布鞋,赤足浸入海中。
    凉爽湿润的触感让飞蓬很舒服,他干脆阖上眼眸,躺在了礁石上,任由浪花朵朵扑来,浸湿了全部衣衫。
    可长久没有熟悉的气息后,飞蓬又觉得不开心。他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周遭,眉梢轻轻凝起,犹豫片刻后终是向下滑落,整个人都落入了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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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不会出危险,你们自己猜(#^.^#)
    ps:今天晚上做出行准备,明天去一日游,没时间更新,就提前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