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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晚灯只觉心头一热,毫不思忖的攥了他的手道:“世人只道严大人冷面冷
心,却哪里明白,严大人的冷,只冷在那些奸佞之徒身上。”
小周缓缓握了他的手道:“傅相,你可看过我对旁人,也有这番热心么?”
傅晚灯周身一震,猛的抬起头来,却见他微勾了唇角,把些许笑意都印在眉
眼之间,一时只觉得好一种艳色扑面而来,连神思也有些恍惚了:“严大人这话
——是什么意思——”
小周笑意恬淡:“傅相觉得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了。”
傅晚灯悚然一惊,小周却按了他的手道:“傅相又想到哪里去了呢?这样惊
惶,不防说与我听听。”
傅晚灯大窘,略沉了脸道:“严大人莫非是闲极无聊,拿傅某寻开心么?”
小周悠然道:“傅相,你我都是明白人,有些事,又何必说得那般通透呢?”
傅晚灯心头一阵迷乱,只觉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全摸不到头绪,也辩不
出个缘由来。眼前全是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耳听得他音色清冷的说道:“河南自
古多名胜,傅相此去,就不记得给我捎一件东西么?”
傅晚灯忙道:“但凡是大人想要的,上刀山下火海,傅某也一定要替大人求
来。”
“不是求。”小周轻声道“是要!”
“那大人想要什么呢?”
小周在他面前竖起了玉琢似的一根手指:“一颗人头。”
傅晚灯震了一震,面色却不改:“却不知大人,想往谁的项上,要这颗人头?”
小周微微一笑,展开了他的手心。指尖与肌肤轻触所带来的稣麻间,傅晚灯
清楚的感觉到,这颗人头的主人,正是河南知府——殷雪衣!
积雪一直到三天后,才被日光吸食殆尽。地面难得的露出了本色,踩上去松
软潮湿,却似从波斯进贡来的高级地毯。
御花园里的两株蜡梅垂死多年,却在一场大雪之后,莫名的开出了满树梅花,
众臣纷纷上日:言此乃祥瑞之兆。屙臾谄媚之词不绝于耳。朱炎明向来是不信这
一套的,但为了安抚人心,也在御花园中设下酒宴,以祝来年风调雨顺。
论理小周不过是刑部挂职的一名闲隶,并无资格位列席中。但他自幼才名远
播,十一岁便号称苏州第一才子,十五岁被当今圣上亲点探花郎,少年时代所做
的许多诗句,至今仍在士子中广为流传。便有那多口舌的道:“既是赏花,却为
何不叫探花郎来凑趣。”
偏偏朱炎明骨子里,也是个极为促侠的人。当初与严小周同列三甲的傅晚灯
和景鸾词,如今都已是当朝一品大员,只有严小周因操行刻毒而屡遭贬黜。朱炎
明便想看看他素来淡定清冷的眸子里,是不是会因此而泛出一丝窘意。
却说这一日晌午时候,日光和煦,连风也不见一丝。御花园里清一色摆开了
二十几张桌子,分别坐了王卿公相,紫气俨然。只有严小周坐在最未一席,穿了
墨绿色的朝服,单单薄荏苒,颇有几分鸡立鹤群的意味。
朱炎明心不在焉的听着早已形成套路的吾皇万岁论,一面偷眼看小周的神色,
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神色,只是一味的平淡,倒真映了市井流传的厘俗小说里,那
些粗莽大汉用来骂人的一句话——生生要淡出个鸟来,好不没趣。
朱炎明暗暗冷笑一声,心道这人倒真会拿腔作势,若说他完全不妒不恨不心
痒难挠,朱炎明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信的。
儒家所鼓吹的天地君亲师以及孔孟之道周公之礼,朱炎明是一字也不肯信,
他深知这班人肯伏在他的脚下三呼万岁,与什么真龙天子之说全无干系,他们所
畏惧的,不过是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家大权而已,所以官场中人日日苦心经
营,为的也就是那名利二字,苦说此心坦荡无欲无求,那又何苦来这混水中趟这
一遭?
朱炎明看多了世态炎凉人心叵测,对小周的恬淡冷漠宠辱不惊更觉猜忌,这
个人,这一张秀美绝纶的面具之下,却不知藏了些什么样的龌龊心思。
正在暗自揣度间,忽听镇南王朱炎旭轻笑了一声道:“皇上这般魂不守舍,
莫非是人在心不在,这一缕神魂,却不知留在了后宫哪位佳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