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甜望着他们，不知道该不该劝, 又劝谁。

    因为她要是说你们别吵了, 口气稍微不好，就让公婆觉得她烦他们。

    劝婆婆吗？那就是赞同公公的意思, 觉得老人来帮忙，不该给钱。

    要是劝公公, 公公会不会觉得她不识好歹, 明明是为了她好, 却不领情，难道非要把钱给出去才舒服。

    想来想去，她就借口曹飞霞的女儿要找秀琳玩, 把孩子带出去，上曹飞霞家里去坐一坐。

    自从搬到红星饭店家属区来, 丁小甜有空去串门的就是曹飞霞家，秀琳也跟曹飞霞的两个孩子玩得拢, 于是丁小甜一去曹家串门, 往往就会带上秀琳。

    今天她一过去，曹飞霞和她的孩子们也挺欢迎母女两人。

    曹飞霞问她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明天早晨八点半在单位门口坐车去平都市。

    丁小甜说都收拾好了, 看看时间还不晚, 所以到她家来串门儿。

    聊了一会儿，丁小甜抬起手腕看手表上的时间, 发现已经快九点了, 就站起来带着女儿回家。

    回到家里, 她发现公婆果然没吵架了，屋里静悄悄的，应该是睡了。

    于是她也带着女儿洗漱了上床睡觉。

    第二天她拎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跟公婆一起把女儿送去幼儿园，再去单位。

    跟孩子告别时，丁小甜对女儿说自己要离开三四天，回来的时候会给她买好吃的。

    何家柱和周素芳则说：“你放心去就是，我们会把秀琳照顾好，等你好消息的。”

    丁小甜：“那辛苦爸妈了。”

    何家柱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周素芳在旁边站着嘴巴动了动，最终没说话。

    昨天晚上两人在丁小甜带着孩子出去之后，放开吵了一架。

    周素芬说自己不可能白进城来当老妈子，只干活不拿钱，而且她不觉得自己拿钱有错。如果何家柱不满意自己拿钱，那么以后别跟自己进城了。

    何家柱便说不进就不进，他可不想回去之后被人家说跟自己的儿子儿媳是两家人，什么都说钱。

    周素芬知道自己老伴儿脾气倔，说不进城就真得可以不进城。

    她刚才说的也是气话，这么多年来，她基本上每一天都是跟老伴儿一起度过的。

    要是她进城来，他不跟着进城，她恐怕会觉得度日如年，挣再多钱都不会开心。

    所以后来她退了一步，说以后进城来帮老三媳妇，少要点儿钱就是，一个月二十总可以了吧。

    她说真得不能不要钱，否则老大老二有意见，尤其是那个老大媳妇，不晓得还要在老大跟前说些什么，让老大越来越不孝顺。

    何家柱不吭声，自己去打了水来上床睡觉。

    周素芬见了骂他是个木头，也自己去打水来洗了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晨周素芬起来做早饭，何家柱起来喝早茶，周素芬用开水给他泡了茶端去，何家柱才闷声说：“那就依你，进城来帮老三媳妇的忙，超过一月就二十，不到一月就十块。”

    ……

    红星饭店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

    这车是饭店的公车，平时领导坐，单位职工因为公事需要用车，也给派车。

    象是今天这种情况，肯定单位要派车的。

    并且饭店的华经理这次跟三人一起去，加上一个司机小刘，一共是五个人。

    丁小甜送女儿去了幼儿园，辞别公婆，拎着行李包到了红星饭店门口。

    上了车，华经理坐副座，丁小甜、曹飞霞、方远坐后座。

    从宜南县城到平都市，车子要开两个半小时。

    一路上，华经理都在跟三人轻松交谈。

    丁小甜头一次发现，原来饭店的最高领导，平时不苟言笑的华经理竟然说话如此风趣，这让她有些意外。

    华经理说，他预感这一次有丁小甜参加的市里各单位食堂和集体饭店的厨艺比赛，红星饭店的厨师团队能够杀进前三名。

    丁小甜听了就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华经理道：“我觉得小丁同志自带好运，所以……”

    “……”

    曹飞霞听了就也笑着说：“我也这么觉得呢。”

    丁小甜自言自语：“要是这样的话，明年大年初一，你们不用去县城的伽蓝寺拜神了，直接到我家来拜我就行了。”

    “哈哈哈哈！”方远首先大笑出声，紧接着华经理等人也跟着笑起来。

    丁小甜听见大家笑，自己绷不住也笑了。

    于是，大家说说笑笑，不知不觉，车子就开进了平都市区，开去了市委招待所。

    平都市委招待所，并没有建在平都市政府中，而是建在市郊，占地面积很大，里面的楼也很多。

    按照官员级别的不同，市委招待所提供的房间也不同。

    最高级的是接待国家领导的小二楼，跟若干年后的独栋别墅没什么大的区别，还自带花园，四周植被茂盛，环境清幽。

    至于这次来参赛的各县厨师团队入住的是市委招待所大食堂后面的那几座三层小楼。

    招待所西北门的警卫在检查过他们的单位介绍信，还有各人的参赛卡以及观赛卡，又核对了手中的关于宜南县红星饭店，这次来参赛和观赛人员的人员构成情况的册子后，还问了每个人一些问题，认为没什么问题，才放了车子进去。

    同时，他们还派了人，骑着自行车在前面引路，把他们带去了十二区第六栋楼。

    在规定的区域停好车，大家下车，华经理带着丁小甜等人走去了六栋底层，那里有一个服务员的值班台，三个服务员正在上班。

    看过华经理递过去的介绍信和参赛卡观赛卡，一个胖胖的服务员大姐取下来钥匙，带着三人上了二楼，给他们打开了三间房。

    每间房都是两张床，另外有独立的卫生间。

    华经理一个人单独住一间，方远和司机小刘住一间，曹飞霞和丁小甜住一间。

    进去之后，服务员给他们打来了开水，并且给他们每人发了市委招待所西区食堂的饭票和菜票，还说这是组织方提供的，拿着这饭票，可以去西区食堂吃饭，六块钱拿来买菜，管三天。后天比赛结束之后，要是吃不完，过期作废。

    接过来饭票和菜票，丁小甜仔细看了看，见上面都盖着市委招待所食堂的章，以及一个长条章，上面有“比赛专供，过期作废”八个字。

    饭票有一两，二两，三两面额的，加起来有四斤半。平均下来是每天一斤半粮食，只不过只是煮熟的饭，但是一顿半斤饭，就算是方远那样的男人也能吃饱了。丁小甜和曹飞霞这样的女人，估计一顿也就是三两饭就够吃了。更何况，他们要参赛，比赛之后吃东西，也是不太可能吃多少。

    不过，对于华经理和司机小刘那样不用参加比赛的观赛者，拿着这些饭票菜票倒是能吃饱和吃好。

    六块钱的菜钱，平均算下来每天是两块钱，按照丁小甜对招待所食堂的了解，一毛钱买一份儿素菜，两毛钱的菜里面就有肉了，三毛钱能吃上鱼，五毛钱能吃上鸡鸭。平摊到一日三餐上面，早晨能吃花卷包子抄手水饺牛肉面等，最多花五毛钱，管饱。中午和晚上，七毛五能买一素菜，两个有肉的菜，或者说，一个素菜配上一份儿鸡鸭鱼等。

    “看来，比赛组织方，平都市委招待所食堂还是挺舍得出钱。”看完了手中的饭票和菜票，丁小甜感叹道。

    正在把自己带来的行李包里面的衣服放进房中衣柜里的曹飞霞听了，就笑着告诉她：“这钱可不是平都市委招待所食堂一家出的，而是咱们这次来参赛的十六家参赛单位共同出的。伙食费住宿费奖金购买食材配料的钱等，都会分摊到各参赛单位头上。就跟上次宜南的比赛，也是参赛各单位会平摊费用一样，不然一家出，这账怎么做？”

    丁小甜听了就说：“也是，主要是看到市委招待所这个单位挺大的，占地这么宽……”

    曹飞霞接话：“所以你就觉得他们是财主，该他们出钱了？其实他们出的跟我们一样，但他们请评委，还有组织比赛，是要多花一些钱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丁小甜对市委招待所的情况多了一些了解，她也把自己的行李里的换洗衣服拿出来放好了。

    此时的时间已经快十二点儿了，方远过来敲门，邀请他们一起去西区食堂吃饭。

    曹飞霞和丁小甜各人拿了饭票和菜票从房里出来，带上门，她们跟方远和小刘一起去叫上华经理，从二楼下来，去西区食堂吃饭。

    西区食堂，在他们住的十二区六栋楼的西北方，走过去大概需要十几分钟。

    在去西区食堂的路上，丁小甜不时可以看到三五成群，看起来是同行的人走向西区食堂。

    看起来，他们也是这次来参赛的厨师。

    丁小甜等人也引起了别的厨师团队成员的注意，主要是曹飞霞厨师团队里面除了她之外，还多出来一个蛮漂亮的，又年轻的女人。

    看见年轻漂亮女人的人，自然会好奇地打量她，猜想她也是厨师吗？

    毕竟从事厨师这一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男人，有一部分女厨师，她们也只是基层的职工，很少有人可以做到主厨以上。

    说起来，整个平都市的餐饮行业做厨师的，尤其是做到主厨级别，到市里来参加过比赛的人，没有不知道曹飞霞的。她是平都市下面辖区各区县的招待所食堂和集体饭店里面，唯一的一个总厨。尤其是她是女将军曹思贤的侄女，更是让人不记得她都不行。

    这次来市里参加比赛的各区县厨师团队里面的厨师，有不少是前几年也来参加过比赛的。

    因此他们看到曹飞霞之后，一眼就认出来了她。

    至于丁小甜，就真是生面孔。

    一开始也没人敢把丁小甜往主厨上想，最多人想的是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大概是随行的饭店司机？又或者是后勤？

    但是他们也知道，各单位随同厨师团队来市里比赛的观赛人员有名额限制，不能超过三人。

    基本上每次市里举行厨艺比赛，各单位来观赛的人，一个会是单位领导，一个是司机，还有一个的话会是单位的后勤人员，负责跑腿，给来参赛的厨师或者说观赛的领导买一些东西，办一些杂事。

    各单位给领导开车的司机，基本上是男的，没看见过有女司机。

    于是大家就猜她是后勤人员了。

    然而细心的人也留意到曹飞霞一行人，一共是五个人，其中一个四十多岁，走路说话自带气势的男人，跟其他四个人都不一样，那么他应该是领导。

    剩下的两男两女，排除一个男司机，剩下的两女一男……

    很明显，那个二十四五岁的漂亮女人是厨师，还是宜南红星饭店的骨干厨师。

    前几年都没有这样一个女人出现，今年才出现的，又这么年轻，看来应该是有一些独特的本事的。

    这样猜测的人也有五六个，其中就包括市委招待所食堂的总厨康志宇。

    康志宇今年三十七岁，成为市委招待所食堂的总厨已经有四年了。

    在他担任市委招待所食堂总厨的四年里面，他带领手下的厨师团队成员连续夺得了三次市级比赛的冠军。这次，他也是为了冠军而来。

    康志宇很自信，觉得这次的市级比赛冠军也是自己单位的。

    他早已经摸透了本单位食堂作为组织方的比赛思路，按照他悟到的比赛思路去比赛，获得冠军简直十拿九稳。

    康志宇也知道宜南县红星饭店的曹飞霞，对她也挺了解，他始终觉得她还是差一些悟性，所以这几年来带领手下的厨师团队来做菜，最好的名次是第五名，连前三名都没闯进去。

    曹飞霞的厨师团队，对康志宇来说，他根本就没觉得他们是威胁。

    他一直考虑跟自己带领的厨师团队争夺冠军的是绿城的县委招待所食堂厨师团队，他们是仅次于他带领的市委招待所食堂厨师团队，获得冠军最多的一个厨师团队。

    绿城县委招待所食堂的总厨叫做苗广平，是他还在十七八时在省城厨师培训学校培训时的同学，比他低两级，也比他小两岁。

    益州厨师培训学校招收十五岁以上的学员，但是这需要当地的餐饮行业的单位推荐，每年只能推荐一人，学制三年。整个学校一共只有一百二十名学生，每个年级四十名，也就是说全省有志于当厨师，渴望接受正规厨师培训，成为职业厨师的年轻人，每年只有四十个能进入这个学校。毕业之后，他们会去推荐他们去益州厨师培训学校学习的单位工作。

    从这个学校毕业的学员们，基本上都有两把刷子，工作之后，很快会在单位的厨师之中脱颖而出，如果他够勤奋，够热爱这份儿工作的话。

    当然，不是每个从这个学校出来的人学员都能够成为康志宇这样的总厨，那需要常年持之以恒的努力，还要运气，还要会处理人际关系，以及适合做领导。

    康志宇能够成为平都市委招待所食堂的总厨，除了他在一个好学校学习厨艺之外，还在于他十九岁进入单位工作之后，够勤奋够聪明，得到了原来的章总厨的喜欢，收了他做徒弟。

    于是，他从师父那里学了很多独门的绝活儿，厨艺水平一年一年增长，从普通厨师一步一步往上升。

    等他师父章总厨退休之后，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平都市委招待所食堂的总厨，那个时候，他三十三岁。

    在这个年纪成为一个市委招待所食堂的总厨，也算是年轻有为了。

    至于被他当成对手的绿城县委招待所食堂的总厨苗广平，晋升之路和康志宇也差不多，他从益州厨师培训学校毕业之后，进入父亲工作过的单位绿城县委招待所食堂，也是当了当时总厨的徒弟，后面在总厨退休后，当上了单位的总厨。

    三十五岁的苗广平成为绿城县委招待所食堂总厨五年，带领单位的厨师团队获得了两次冠军。

    这一次到市上来比赛，他当然也是为了冠军而来。

    在苗广平眼中，也是把跟他从一个学校毕业的，在市委招待所食堂当总厨的康志宇当成最大的对手。

    他也不考虑其他单位的厨师团队，能对他带领的队伍造成威胁。

    各单位来参赛的厨师团队的成员们陆续进入十二区后面的西区食堂。

    这次组织方把来参赛的各单位厨师和观赛的人都安排在十二区的那几栋小楼里面，西区食堂也成为了他们的专用食堂。组织方还专门调派了好厨师过去做饭做菜，因为这些来吃饭的人，嘴比较挑。

    要是做得差，人家根本不会吃，还会怪组织方没有好好招待。

    丁小甜跟着曹飞霞进入食堂之后，立刻发现在这个西区食堂首先就是无比干净，还有玻璃橱窗之后的那些食物也非常精致。另外，提供小炒，也就是来吃饭的厨师们，可以根据橱窗之后摆放的那些齐全而新鲜的食材，要里面做菜的厨师，当面切当面炒。只有汤和炖菜和烧菜是一早做好的。

    曹飞霞这时候指着那些新鲜食材，问丁小甜想吃什么，可以叫里面的厨师现炒。

    组织方为了招待来吃饭的厨师们，调了二十几个厨师过来专门给他们炒菜，切菜的十几个，还有打饭舀菜的也是十几个。

    食堂里面的服务员也是二十多个。

    只要坐下去，就会人过来服务，把她们点的菜记下来，很快给她们端来。

    丁小甜在看完橱窗里的那些食材之后，跟着曹飞霞等人去坐下，接着她对走过来问要吃什么的服务员说：“给我来份儿仔姜炒肉丝，一份儿菠菜豆腐汤，三两饭。”

    服务员拿出笔在本上快速写好，又问：“还有需要的吗？”

    丁小甜摇摇头：“不要了，谢谢。”

    曹飞霞随后也点菜了，她点的是一个素炒丝瓜，一个苦瓜肉片，还有个带丝汤，另外，她跟丁小甜一样点了三两饭。

    方远喜欢吃鱼，他要了个鱼头豆腐汤，一个虎皮辣椒，四两饭。

    至于华经理和司机小刘，就点了烧牛肉和回锅肉这样的比较重油，肉比较多的菜。

    点菜之后，等了十五分钟左右，所有的菜就上齐了。

    大家拿起筷子正要吃饭的时候，从西区食堂大门口走进来几个人，他们径直来到丁小甜等人旁边的那张桌子旁边坐下。

    接着有人跟他们打招呼。

    “华经理，曹总厨，方主厨，丁主厨……”说话的人是宜南县委招待所食堂的总厨崔明世。

    在他旁边还有四个男人，其中两个丁小甜认识，分别是主厨程向林，还有那个县政府的秘书许皓。

    看到许皓之后，丁小甜就想，难道许皓不当县政府的秘书，而是进入县委招待所食堂去当职业厨师了？

    不然，他怎么又跟着崔明世来市里参加比赛了呢？

    丁小甜之前从曹飞霞那里了解到，县里比赛可以请人帮忙，但是去市里和省城比赛，却必须是签订了正式工作合同的厨师。否则，要是被主办方查出来了，将会取消该单位的参赛资格三年。

    所以，许皓在这里出现，只要他不是司机，那么多半可以肯定他放下了县政府的秘书不干，却去当厨师了。

    放着县政府的秘书不做，却去做厨师，他家里人会同意吗？

    看到许皓这个人之后，丁小甜的脑子里产生了一连串的疑问。

    跟丁小甜一样，曹飞霞和方远看到许皓，也跟丁小甜想得差不多。

    听到崔明世叫自己丁主厨，丁小甜有点儿不好意思，赶忙站起来澄清：“崔总厨，你太抬举我了，我现在不过是单位的正式厨师而已，离成为主厨还远着呢！”

    崔明世打个哈哈，看向华经理，说：“华经理，丁小甜同志这样的，具有极高厨艺天赋的人，怎么就不能一进单位就越级当上主厨呢？你看我侄子许皓，上次比赛之后，他决心进入厨师行业，我们单位的安经理拍板，直接聘任许皓做我们县委招待所食堂的主厨。对于人才，我们要给予重视才行啊！”

    丁小甜听了他的话，再看看华经理，明显感觉到华经理的脸色变得不那么好起来。

    就连曹飞霞，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也是，这个崔明世一出现，就这样说，这不是把华经理和曹飞霞一起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