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甜觉得吧, 都是一个县过来的两个参加市级比赛的队伍，用不着一见面就要刺对方一下。

    尽管彼此是竞争者。

    比起其他参赛的厨师团队, 比赛完了回去，他们以后在一个地方工作和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至于把关系弄得这么僵吗？

    崔明世本意是想说自己领导英明，敢用人才, 有夸奖安经理的意思。

    而且他也还是正儿八经说话，没想到说出去之后立刻就得罪人了。

    跟他同来的宜南县委招待所食堂的安经理, 可是要比他圆滑多了, 看见红星饭店的华经理和曹总厨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就赶忙过来打圆场，先是把他们桌子上的菜都称赞了一通, 又买了啤酒招待华经理等人喝, 这才让气氛重新变好起来。

    崔明世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说错话了，也端着酒过来向华经理和曹飞霞敬酒。

    当时的啤酒, 很多都是各单位自酿的，只不过, 因为水平不同, 有好喝有不好喝的。

    平都市委招待所食堂的自酿啤酒显然属于好喝的，麦香味浓郁，泡沫丰富。

    在夏天的时候, 喝着特别爽口。

    安经理买了一小桶啤酒请红星饭店的五个人, 每个人都倒上了一杯。

    就连一向不喜欢喝酒的丁小甜喝了一小口之后, 都喜欢上了这个啤酒的味道。

    她慢慢地吃菜，偶尔喝上一口啤酒。

    曹飞霞基本上只要别人来敬酒干杯，她也干杯，不管是白酒还是啤酒。

    因此不管是安经理还是崔明世过来敬酒，她都是一口干，看起来很爽快。

    丁小甜这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曹飞霞这样能喝酒。

    吃完饭之后，大家回房休息，走在回去的路上，丁小甜问曹飞霞有几斤的酒量。

    曹飞霞说：“不是说女人自带三两酒吗，我翻个倍，喝六两不会醉。”

    丁小甜：“白酒？”

    曹飞霞说是，如果是啤酒的话，就再翻个两倍三倍。

    两人正说着话呢，许皓追上来了，他先是向两人打过招呼，然后才跟丁小甜说话，他说自己就知道这次她也会来参赛，所以他也不干秘书那个活儿了，就想跟丁小甜遇上，再同台竞技。

    丁小甜偏头看他一眼，见他年轻的脸上浮现出少许倔强。

    于是开玩笑地问他：“不知道你这次又会做什么菜呢？我想，不会是私家公馆菜什么的吧？”

    许皓一听，瞬间眼睛都睁圆了，一脸吃惊之色。

    丁小甜呆了呆，继续问：“难道我猜准了？”

    许皓轻咳两声，朝着丁小甜竖起了大拇指，然后转身迅速走开。

    丁小甜在他身后轻笑出声。

    在她旁边走着的曹飞霞也听到了两人的交谈，随即笑着对丁小甜说：“小甜，没想到，你居然猜到了许皓准备的菜是私家公馆菜。那么，跟我说说吧，关于私家公馆菜你都知道些什么？以前，我跟我师傅在益州学厨的时候，曾经听他老人家讲过益州解放前的高官们家里有大厨做私房菜，又或者是有些名门闺秀嫁人之后，把自己家传的菜做出来招待客人，也是私房菜。不过，我师傅说他没有机会见识私房菜，解放之后，私房菜就更是绝迹了。”

    丁小甜侃侃而谈：“上次宜南比赛完了，我们被颜老请去他弟弟家吃饭，当时许皓不是自己介绍了下他做的柠檬鱼是怎么来的吗？你忘了，他说到他爷爷解放前给益州一个军阀家做饭，因为他爷爷是泰国厨师，会做泰国菜，那个军阀也有个泰国的姨太太……我想，既然许皓的爷爷在军阀家做过饭，说不定也学到一些别的厨师做的菜。当年的有钱有势的富豪高官都喜欢在自己家里捣鼓出来几样私房菜待客，以及让自己家的家厨做出特色菜招待客人。许皓从小被他爷爷教做菜，一定是从他爷爷那里学到一些私房菜的。刚才崔明世说，他们县委招待所食堂的安经理直接把许皓聘为主厨，多半也跟他手里有一些私房菜的菜谱有关系吧。我的理解是，县委招待所食堂的菜本来就是走的精品路线，许皓手里的私房菜也是这个路数，并且有独到之处。”

    “哎呀，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有许皓的宜南县委招待所食堂又是咱们的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了。我有点儿担心我们做了那么多准备，最后还是会不能取得好名次。之前，我想就让市委招待所食堂和绿城县委招待所食堂取得一二名好了，我们红星饭店取得一个第三名，也就达成心愿了。可是，现在一下子杀出来一个手里有私房菜谱的许皓，这样一来，跟我们争第三名的就又是崔明世他们了。”曹飞霞皱眉说。

    丁小甜闻言，觉得曹飞霞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但她还是要安慰她：“曹姐，不能妄自菲薄啊，相信我们准备得那么充分，崔明世他们想要赢我们也不容易！而且，你别忘了，这次比赛是组织方规定主菜，参赛的厨师团队要配菜，那么这些配菜怎么可能每一道都是私房菜，再说了一些私房菜的食材特别稀少，组织方不可能准备。许皓手里的相当一部分菜谱是融合了泰国菜的南川菜，泰国菜里面的海鲜和热带水果，作为内陆省份的南川并没有。剩下的就是他爷爷从当年的那个军阀的私家厨师那里学的……”

    曹飞霞对私房菜这个话题相当感兴趣，两人回到房间之后继续聊。

    她问丁小甜有没有可能查到当年许皓爷爷去做菜的那家是谁，然后就有能知道许皓的爷爷有可能会做什么样的私房菜。

    丁小甜心说这也不是在若干年后的网络时代，要是在网络时代，拿出智能手机分分钟可以查。

    现在嘛，要查这些恐怕是要去省图书馆查资料了，从一本本装订成册的报纸和历史书里面查，不知道要多久呢。

    “工作量太大，短时间查不到，咱们还是随便聊聊就好了。对了，曹姐，下午我们就在屋里休息，明天才去开始正式比赛吗？”

    “休息一会儿，三点钟，我们参加比赛的三个人要跟着华经理一起去比赛的组委会拍照登记，领取入场比赛卡，以及抽签，确定我们单位的号数。再去比赛现场看一看。明天上午八点半准时到达比赛场地，九点钟开始比赛。明天上午进行的是固定食材的比赛。下午则是会进行主菜环节，配菜的比赛，各参赛团队要完成三四个菜。后天上午十二点之前，把所有的配菜做出来。评委们会给参赛的厨师团队的每道菜打分，下午所有的评分出来之后进行颁奖。大后天我们就可以返回宜南了。”

    “这样安排是因为参加比赛的厨师团队做的菜比较多，不能在短时间内做完对吗？”

    “是啊，比如说要是做炖菜和熬汤，没有一两个小时是不行的。历次组织方的主菜都不是汤，厨师们做的配菜里面必定是有汤的，汤也不可能做得太简单。对于一些要求比较高的厨师，他们就会认真熬一锅好汤出来。等会你去看了就知道了，每个厨师团队只有三个灶眼，在规定的三个小时之内，做成六七个菜，时间有点儿太紧，因此是分成两天进行的。”

    ……

    去组织方的办公室填写表格拍照领了入场比赛卡之后，华经理去抽签，确定了红星饭店的参赛号数是第三号。

    看到这个三号，大家都很高兴。

    华经理说这次看来运气不错，抽到了三号，我们单位能杀入前三名呢。

    曹飞霞也说这是个好的号数，至少之前她带着厨师来参赛，从来没有抽到三个数字，最好的都是七。

    丁小甜认为这是迷信，不过她也没有说出来扫大家的兴。

    曹飞霞一行人在比赛现场，市委招待所大食堂又碰见了崔明世等人。

    崔明世对曹飞霞说：“我们两个单位今年都有新人来参赛，都是很有天赋的苗子，怎么样，我们打个赌，这次看他们谁做的菜会得到最高评分？”

    曹飞霞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听崔明世说那些话就不太高兴了，尽管后来崔明世来敬酒表示自己说错了话，可在曹飞霞看来，他还是有挑拨离间的意思，想让丁小甜的心情变糟糕，影响发挥。

    因为崔明世说的话很容易让丁小甜想，为什么人家许皓是新人，一进县委招待所食堂可以是主厨，但她却不是。毕竟两人在之前的县内比赛时，都是为各自单位获得冠军立下了汗马功劳。

    现在听到崔明世说出这种带点儿挑衅的话出来，曹飞霞忍不住说：“好啊，咱们来赌一次，我呢，看好我们团队的丁小甜同志，认为她一定会比你们单位的许皓做的菜得到的分数高。你，不用说了，也是看好许皓吧？我们也不多赌，就赌一百元吧？”

    “一百元？”崔明世对曹飞霞一开口就赌这么多有点儿吃惊。

    一百元，这是他这个做总厨的差不多一个月的工资了。

    “怎么？不敢？”曹飞霞轻蔑地问，她的眼神里露出来了不屑。

    崔明世被激了一下，很快就说：“一百元就一百元！我赌我们家许皓赢！”

    许皓当时也在崔明世身边，他并没有阻止自己的姑父去跟曹飞霞赌，相反，他在其姑父答应跟曹飞霞赌一百元之后，看向了在曹飞霞身边站着的丁小甜。

    他的眼神仿佛在说，怎么样，敢接招吗？

    丁小甜接收到了他的眼神。

    老实说，她觉得这个毛头小伙子真得是好胜心太强，包括他姑父崔明世，同样如此。

    但她也理解，在一个以男人为主的行业里面，出现了很厉害的女人，有太多的男人就会自然地产生敌意，有时候甚至不是刻意的……

    好吧，既然曹飞霞都已经接受挑战了，那么自己也不能示弱。

    她微微一笑，毫无畏惧地看过去，用眼神告诉许皓，她接受他的挑战。

    ——

    翌日一早，丁小甜等人起来去西区食堂吃了早饭，带了各自的入场参赛卡，还有刀具，以及配料，曹飞霞外加多带一瓶老油，去了比赛场地，平都市委招待所大食堂参加比赛。

    这次来参赛的一共有十六个厨师团队，总人数是四十八个人。

    在大食堂的观众席上坐着不少人，一些人是各单位同行来观赛的领导和职工，还有一些是市里的一些对厨艺比赛感兴趣的各单位的人，以及报名抽签被选中进入现场观赛的市民。

    组织方安排上午进行规定食材的比赛，下午进行主菜环节配菜的比赛。

    比赛时间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半，下午是两点到五点

    这次来宣布比赛开始的是平都市委的一位副市长，四个专业评委里面有两个美食家，两个特级厨师，他们都是从省城益州来的。至于两位非职业评委，都是从报名要参加这次比赛评审的普通市民里面抽取的。

    丁小甜注意到，除了一个非职业评委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其他的五个都是男人。

    主持比赛的是市委的一位秘书，姓马。

    马秘书自己介绍说，他有三年的主持市级比赛的经验，所以这次组织上还是派他来主持比赛。

    简单介绍了下自己之后，他就把评委，参赛规则等快速地说了。

    他说今天上午固定食材是苦瓜，要求厨师们用苦瓜作为主要的食材，做出一道菜来，截止时间是十一点办。在这期间，做出菜的厨师团队可以由同来的总厨把菜端到评委跟前，给评委品尝打分。

    所有单位的厨师团队做完菜，给评审们品尝打完分之后，他会宣布各参赛队伍在这个环节的分数。

    丁小甜静静地听着，她听到马秘书宣布比赛开始。

    看了看大食堂后厨的挂钟，正好时针指向九点。

    后厨里面进来几个市委招待所的厨工，他们提着几篮子新鲜的苦瓜进来，把篮子放在了一个大的摆放食材的台子的中间。

    大台子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食材，除了海鲜没有，其它陆地上该有的食材差不多都有。

    对于苦瓜的做法，曹飞霞厨师团队在来比赛之前做过专门的准备，苦瓜是当季食材，他们认为一定要对当季食材予以重视，所以试做过一些把苦瓜作为主要食材的菜。

    苦瓜这东西北方没有，有很多人也不喜欢它的苦味，尤其是小孩子。

    但是很多南方人在夏天来的时候却很喜欢吃苦瓜，经常的吃法是炒鸡蛋，凉拌，素炒，复杂一点儿的喜欢用苦瓜酿肉吃。

    苦瓜要怎么做才好吃，各人喜欢的口味不同，见解不同。

    老百姓们可以做简单一点，职业的厨师们要追求色香味型俱全，肯定做法不简单。

    但是不管怎么做，既然苦瓜是当季食材，就必须要保存它那个清新的苦味儿，还要把这个苦味儿淡化，跟别的配料完美融合，产生新的口味。

    曹飞霞把丁小甜和方远叫到跟前，大家商量了一下，怎么做这道规定食材为苦瓜的菜，之前他们准备的菜单里该选哪一道呢？

    丁小甜说：“就做翠竹报春吧。我觉得这道菜既漂亮，也能保证当季食材苦瓜的口感，还有也是一道改良菜，还挺好听。”

    “那好，我们就做这道菜。这样，馅料由小甜来做，雕刻方远来，烹制切菜我来。”曹飞霞快速地说。

    三人随即各自分工，开始做这道翠竹报春。

    翠竹报春的馅料是以鸡肉为原料，在里面加入提鲜的春笋粒和火腿粒，加入盐胡椒粉等搅拌而成。

    当然，丁小甜手里的神秘树叶粉，她也会放一些进去。

    这次的市级比赛，各个代表单位参赛的厨师团队依旧可以带刀具，带老油，带一些酱料和配料。

    因为各个单位都有自己特色的东西，这会反映在所作出的菜上。

    毕竟比赛的荣誉属于单位，不属于个人。

    所以丁小甜可以顺理成章地从自己带来的瓶瓶罐罐里面，拿出自己那一小瓶的神秘树叶粉，把它洒进肉馅儿里。在来参加比赛之前，大家都在为比赛准备各种各样的东西时，曹飞霞看见丁小甜用一个空的小药瓶装的神秘树叶粉时，也曾经问过她那是什么东西。

    丁小甜回答说，那是自己调制的配料。

    曹飞霞也没再追问配料里面都是些什么了，毕竟牵涉到配方类的东西，那也算是各人的秘密，或者说拿手绝学，人家要靠着这个吃饭的。

    此时，丁小甜熟练地把鸡肉和一部分鸡油剁烂成泥，再把汆过的春笋和清洗过的火腿切成小颗粒，然后把鸡肉春笋火腿搅拌在一起，调入各种作料，以及她的神秘树叶粉。

    搅拌好馅儿以后，方远那边早就把苦瓜雕刻成了翠竹的模样。

    只不过竹子每一节是空的，用来装馅儿料。

    曹飞霞负责把丁小甜调制好的馅儿料，装进中空的“竹节”之中，摆放成一个最漂亮的形状。

    等到蒸锅里的水开了，她把这一盘菜放进里面蒸。

    曹飞霞准确地控制火候和时间，几乎是数着秒，揭开蒸锅，把这一盘翠竹报春给端出来的。

    一端出来，方远就把雕刻好的码过味儿又汆了一下的“竹叶”摆到了盘子上。

    这样一来，盘子里面就有了两根青绿色中空内有美味肉馅儿的“竹子”，在竹子旁边是一些碧绿色的虬枝和竹叶。

    曹飞霞朝外面举了举手，作为主持的马秘书看见了，就在外面大声宣布三号，红星饭店的曹总厨上菜。

    在她上菜之前，已经有十一个单位的厨师团队的总厨把做好的菜端出去给外面的评审尝过了。

    每尝过一个单位做的用苦瓜做主要食材的菜之后，评委们都会在自己面前的一摞牌子里面挑选出一个分数，举起牌子给大家看。

    马秘书呢，就会把这个分数给念出来。

    念完之后，另外有记录和统计分数的市政府的工作人员，把这个分数再报给马秘书，马秘书再念一遍总分数。

    曹飞霞等人在其他的厨师团队做完菜，并且把菜端出去，马秘书念分的时候，偶尔也听到两句，但是他们当时都在聚精会神的做菜，也没把马秘书念的分数听进耳朵里面。

    丁小甜在看曹飞霞摆菜时，模糊听到一个分数是五十四分，这个分数好像已经是那些把菜做完，端出去给评审们品尝打分的最高分数了。

    在曹飞霞团队做的翠竹报春端出去时，丁小甜留意到还有四个单位的厨师团队还没把菜做出来端出去。

    这四个单位，有两个是夺冠大热门，分别是市委招待所食堂，还有绿城县委招待所食堂，另外有两个，一个是江中县的人民饭店，还有一个就是同样来自宜南的崔明世带队的县委招待所食堂团队了。

    丁小甜发现，凡是政府招待所食堂的厨师团队做菜，一定是以精致造型的为多，这样的话，就需要比较长的时间了。

    曹飞霞在观众们的注视下，步态很放松而自信地走向评委们。

    她把托盘放下，从托盘上把做好的这盘翠竹报春放到评委们坐着的桌前，并且声音清晰地报了这道菜的菜名。

    评委们看到这道漂亮的菜，听到这个漂亮的菜名之后，都很感兴趣地看向这道菜，并且拿起了自己面前的筷子去品尝。

    他们分别夹了“竹子”里面的馅料吃，也夹了“竹子”和“竹叶”吃。

    曹飞霞有些紧张地看着评审们的表情。

    然后她惊喜地发现，他们在吃过自己端来的这道菜之后，眼睛都发亮，手中的筷子不停地去夹盘子中的菜吃。

    很快，她端出来的这盘翠竹报春就被评委们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之后，两位非专业评审朝着曹飞霞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这道菜太好吃了，好鲜美，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苦瓜。”

    两人举起了手中的牌子，观众席上一片惊呼：“啊，十分！两位非专业评审给了十分！在红星饭店之前，没有一个单位获得了十分。可红星饭店的厨师们做的这道菜一端出来，居然获得了两个十分！”

    另外有支持市委招待所食堂的观众说：“别急，别急，比赛还没结束呢，别忘了历年来得冠军最多的单位的厨师还没把做出的菜端来给评委品尝呢。而且，非专业评审给十分，还有专业的评审没给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