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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九州聚铁误错铸(一)

      【此是第二】

    鸭子河畔的春捺钵的太师大帐中,几名秃发短辫、发结金环的女直人,正跪在耶律乙辛的面前45

    这几位女直人有老有少,身上穿着粗糙,布料都是最低档的,甚至还有用大块的兽皮裹着腰衣着装束与南方生活在辽阳以东的熟女直截然不同,是典型的生女直的打扮只有领头的一人身着辽国官服,不过衣服已经是很旧了,甚至留下了洗褪色的痕迹

    在他们的膝前,则是一字横排的摆放着十几枚头颅,连包装都没有,直接将头发打结用绳子系在一起

    这些头颅全都是典型的契丹发式,剃去了头顶部分,剪短四周,在颅侧部位,则像帘子一样蓄两绺长发下来,垂于耳侧

    这些头颅看下来有一段时间了,至少五六天虽说当是用盐抹过,可由于没有腌好,全都已经发黑发臭,正从断口处向外淌着浓汁,将耶律乙辛富丽堂皇的一顶大帐变成了城外的弃尸场,帐中臭气熏天,连香炉中烧的沉香都压不住阵脚

    一贯喜欢干净清洁的耶律乙辛却完全不介意,脚下的一枚枚发臭的首级,让心情变得十分的高涨

    尽管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依然镇定如常,仅仅露出了一丝矜持的微笑,完全没有异样可他的手却不听使唤的微微颤着着,稍稍泄露了一点他内心的激动

    自从来到鸭子河畔之后,耶律乙辛的情绪还从没有这么激动过他当日启程离开冬捺钵,领军移驻东京道对外宣称是去春捺钵的所在地但实际上,却是调兵遣将直扑辽阳府,将从属于窝笃斡鲁朵的势力连根拔除,数日之间,辽阳府外被杀得人头滚滚,血色漫天

    平乱之事,是半点拖延不得曾经亲手为先帝剿平皇太叔耶律重元之乱,耶律乙辛很清楚不能给叛军发展壮大的时间

    即便身处东京道的窝笃斡鲁朵只是保持沉默,甚至还没有举旗说要清君侧、为先帝复仇,但要用来警告一干有反心的猴子,耶律乙辛可没时间在意要杀的鸡会不会打鸣

    只要不肯顺服,杀了就是了难道还要给他们时间合纵连横,会集兵力,将反旗举起吗?耶律乙辛做事,这一次也没有犹豫

    可能会反叛的势力,还没有做好开战的准备,就被耶律乙辛连根割断了下面的士卒十不存一,唯一一件事让人遗憾,就是领头一干全都跑了个干干净净,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幸好东京道能让人藏身的去处并不多,南面是耶律乙辛控制最为严密的地区,西面的上京道和中京道,也同样被耶律乙辛拿到了手中东面是高丽和和大海,根本跑不了只能继续向北,向比契丹为野蛮,也为桀骜的生女直部族逃去

    也许那些逆贼在逃亡的过程中,还转着说服几个女直部族,然后卷土重来的幻想

    可惜的是,耶律乙辛早已安排好了,前些年的五国部叛乱,大辽国的权臣就将自己的手伸到了混同江两岸而之前直扑辽阳府的时候,耶律乙辛也拍了得力人手,去联络女直各部,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等着猎物自己撞上来

    计划也许很粗陋,但结果却是让人满意的

    从轮廓上,耶律乙辛还是能认出来摆在前面的几个首级曾经的归属

    不顾迎面而来的恶臭,耶律乙辛将其中一枚头颅双手捧起

    漆水郡王,窝笃斡鲁朵的实际控制者,耶律乙辛的心腹之患,日后必然能成为叛党核心的敌人,眼下却成了一堆烂肉

    耶律乙辛为这枚首级理好了头发,捧到了近前,面对面的正视着,“一年之前,吾与兄尚谈笑甚欢,岂料一载易过,转眼间就已是天人相隔”

    伤心感怀的声音在帐中回响,眼角溢出了几滴泪水不论任谁来看,都能从耶律乙辛的话语和神情中,体会到一股沁透人心的悲凉

    “如果兄台能与乙辛携手奉上,共扶幼主,堂堂大辽岂会被南朝所看轻眼睁睁的看着宋人要攻打西夏,却无力相助”

    叹了一阵世事无常之后,耶律乙辛随即一扬手,将手中的头颅递给帐下的亲卫

    亲卫队长接过首级,自作聪明的问道,“太傅,可是要好生安葬?”

    耶律乙辛随即一瞪眼,厉声喝道:“安葬什么?挂出去,在辽阳城头上给我张上三天三天后传首五京道让所有人给我睁大眼睛看着,敢于违抗朝廷的下场”

    原本出现在耶律乙辛脸上的悲伤仿佛是梦一般,转眼间就无影无踪,再也看不到半点迹象

    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亲卫队长忙指挥手下慌里慌张的做起了搬运工一枚枚首级被搬了出去,随即外面就是一阵鸡飞狗跳,亲卫们一连声的喊着,让人将这些头颅都按照耶律乙辛的吩咐都送出去

    尽管拿出去的仅仅是十几颗头颅,可帐中给人的感觉却是一下就空了许多,只留下了阵阵恶臭,以及地毡上被脓水浸透的痕迹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少不了给耶律乙辛带来喜悦和感慨的这一班女直人

    耶律乙辛斜倚着身子,靠着虎皮软榻,“劾里钵,你完颜部此次做得甚好,如果让这些叛逆去了五国部,就少不了又是一场大战”

    领头的劾里钵,是完颜部的部族长,承袭了生女直部族节度使一职,在混同江两岸的女直部落中,一向被恭称为太师

    不过完颜劾里钵的太师只是叫得顺口而已,在大辽太师兼太傅面前,却连站起来的资格都没有

    “太傅的吩咐,小人岂敢不听得到令旨之后,就派了族中人马,在各条路上守候也是上天垂顾,太傅的齐天洪福相助,终于是给小人等到了”

    完颜部的部组长态度摆得很正,这让耶律乙辛很是满意有心要好生赏赐一番,给世人立个榜样出来,让大辽上下,都知道他的慷慨

    劾里钵的身后跟着两人,一长一少大的二十多,小的则只有十三四岁

    “他们是你儿子?”耶律乙辛心中一动,手指抬了一下,出言问道

    “回太师的话,大的是小人的兄弟,小的才是小人的儿子”劾里钵见耶律乙辛心情好,知道这是难得的机缘,回身指着兄弟和儿子,向耶律乙辛介绍着,“这是小人的弟弟盈哥,最是武勇,此番奉旨杀贼,正是盈哥率先冲杀过去这是小人的次子阿骨打,才十二岁,有些小小的运气小人一听太师将至,就带了盈哥和阿骨打出来,只留了长子乌束雅看家”

    劾里钵身为完颜部的一族之长,虽说有个官职在身,但混同江两岸,身上带着节度使、团练使的女直族长多得手指脚趾加起来都数不完

    家里有不服他管束亲叔跋黑,族中有要翻脸的桓赧和散达外面还有乌春、窝谋罕举目皆敌,纵然劾里钵心中如他的父亲一般桀骜,不愿辽人插手进生女直的势力范围,可眼下也只能认命

    如果抱上了大辽太师的大腿,跟随着有实无名的皇帝,不论是跋黑,还是桓赧和散达,又或是乌春、窝谋罕,他劾里钵只要一根手指就能像碾臭虫一样将他们碾碎

    甚至是北方的五国、东海两大女直部族联合,劾里钵也有信心与他们斗上一斗

    在劾里钵期盼的目光中,耶律乙辛不介意让自己慷慨的名声传得广一点,

    “完颜盈哥”耶律乙辛叫着名字,手向后一伸,将身后侍从捧着的金刀拿过来,递了过去,“这一仗杀得好,这柄刀就赏你了”

    完颜盈哥双手高高举起过头,恭恭敬敬的接下看着嵌着宝石、以鱼皮做鞘的宝刀,他喜不自胜:“小人得了太傅的赏赐,日后只要是太傅的吩咐,叫小人杀谁就杀谁”

    “阿骨打……”满意的接受了完颜盈哥的效忠,耶律乙辛的视线又转到了劾里钵的儿子身上,“可是亲手斩了耶律哈葛的阿骨打?”

    “第一次上阵,运气好而已”劾里钵谦虚着,但语气中不掩对儿子的自豪

    “胆气也不差”耶律乙辛说着就赏了一张宝弓给阿骨打

    “劾里钵你好福气啊,兄弟、儿子两人都难得的英武这样,盈哥就跟着我,至于阿骨打……”耶律乙辛看了看虽然年纪不大,但身材已经跟成人差不多的完颜部部族长的次子,“天子身边正好还缺个护卫”

    劾里钵心中欢喜,这一下子,大辽太师的大腿可是可是彻底的抱上了,连忙拉着弟弟和儿子叩头谢恩:“能得太师看重,是他们的福气”

    “小人一心一意,听太傅使唤”完颜盈哥磕着头而完颜阿骨打则是沉默的磕着头,看起来像是被吓到了

    耶律乙辛笑着点点头:“劾里钵,你部今日立此殊勋,本太傅不能不赏日后完颜部的马税就此减半,我这里还有五百套铠甲,一千套弓刀,加上一千匹南朝的丝绢,也一并赏了你从你上阵的战死之人,给他家人五十匹绢五十两银,许他一个儿子做官受伤的银绢减半参战的,一人十匹绢”

    对跪倒谢恩的劾里钵,耶律乙辛俯身道:“只要你能一心效顺朝廷,我不会吝啬一分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