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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王氏心机深沉,屡屡做出妨害段家之事,‘养痈长疽,自生祸殃’[1],此时不一鼓作气休出,日后必有灾祸。她设计谋害于我,理应移交官府,判个流刑足足是够了。”
听到此处,顾蓁拿眼睛偷觑了一眼王氏,果见她眼露惊恐,继而哀哀地望着段景纯,眼泪滚了出来。
段景纯嘴唇微动,似乎不喜。顾蓁明白,二爷三爷虽一母同胞,心性却大大不同,前者冷峻有余、柔情不足,后者看似玩世不恭,心底却最是柔软,沉溺感情过重。
在对王氏的处置之上,二人恐怕又要起冲突。
此时,李嬷嬷挑起帘子,丝丝烤橘皮的香味儿从屋中泄露出来,似乎也温暖了些人心,王氏脚步轻移,走得缓慢而端庄。
“母亲。”段景思、段景纯二人齐齐出声。
“老夫人怎不在房里休息着?”顾蓁扶她坐下。
柳氏神色悲戚,眉宇间却有一丝平日没有的决心:“景思,我知你是为我担忧,担心留她在吴江府,你又去了云岭,怕终有一天她将于我有害。可当年之事,终究是我……”
她脸色灰白,似乎有些说不下去,“就留她在石榴巷吧,请几个嬷嬷好生看着,她那哥哥,还了赌债远远地撵走,从此再与我们无关。”
段景思微微拧起眉。段景纯却心中大恸,跪在柳氏面前。
柳氏轻抚段景纯,慈爱地说:
“你们兄弟二人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焉能不知你们心思?”
“你们到底因为我与这王氏关系疏远,今日解决了此事,你们能兄弟和睦,是我这个人做母亲的心愿。景纯就搬回来住,好不好?景思一走,这园子里更没几个说话的人儿了。”
段景纯神色严肃,恭敬磕了个头:“过往皆是儿子不孝,日后定当好生侍候母亲。”
顾蓁看向段景思。他目光平静,既无半点为段景纯终识得王氏真面的喜色,也无三分因王氏仍侥幸留在石榴巷中的恼怒。
他似寂静处的湖泊,永远波澜不惊,却无人知晓,静水如何深流;也似巍峨的高山,从来无言无语,却饱含了无穷尽的雨露霜雪。
然而,她却深深担忧,为着柳氏的不安、段景纯的不忍,留下王氏。养痈长疽,自生祸殃。今日仁慈,终究会是隐患。
*
进了寒冬,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腊月二十三开始,松园便洒扫除尘,准备过年。
除夕这天,李嬷嬷和顾蓁几个人,忙活了大半天:荷叶糯香鸡、豇豆藿香鱼、油炸小骨、海带芸豆炖猪蹄、黄豆烧鸭,另有黄瓜、青笋、豆苗等各色素菜,满满摆了一桌。
柳氏一年到头,也就今天晚上能见着两个儿子坐在一起,又瞧着这一大桌子喜庆的菜色,高兴地不得了。
大好的日子,又为了母亲高兴,两兄弟都没说什么不快的事儿,顾蓁又东说西说,讲写笑话,哄得柳氏笑声不断。
饭过中旬,顾蓁见时候差不多了,闪着热切的眸子,拿了柄扇子,走到段景纯身边去,恭恭敬敬地道:“三爷,请帮我签个名儿。”
段景思想呵斥。顾蓁却抢先对柳氏说:“老夫人,您前儿个不是问我那《风筝误》的故事是那儿来的吗?便是三爷的勾栏院子里出来的。”
柳氏吃了一惊。她知道三儿子在勾栏里做事,她丈夫与长子皆十分不喜,但她其实没有那么在意,有什么事情比得上儿子开心呢?
顾蓁又道:“如今都是什么世道了,明着说一套背里是一套的。没有商人,哪有这么多好吃的流到我黎朝来,没有优伶,哪里有恁多的欢声笑语。”
段景思张口欲言,顾蓁抢声:“便是二爷,前日与同僚出去,也看了出《窦娥冤》,还赏了戏班子好几两银子呢。”
段景思冷声道:“那怎一样,《窦娥冤》是有所讽喻。”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师傅们写出来的本子,戏子们唱出来的。”
段景思被露了底,面色沉沉地不说话。从顾蓁一动,他就知道她的心思,不过随了她去罢了。
段景纯少见哥哥吃瘪,促狭一笑:“好个口吃伶俐的哥儿,难怪我看母亲笑声都多了些。”唰唰在扇子上题了那曲《风筝误》的起头诗。
顾蓁挑挑眉毛,跑到柳氏面前撒娇:“老夫人您看,三爷的字儿和二爷写的真像,是不是都是您老人家教的。”
柳氏哈哈一笑,还真是她教的。不过后来两人越走越远,老二的越写越规矩、老三的越写越飘浮。
她回忆了一番二人少年时的事儿,尤其是段景思的糗事。
什么爬树摔了下来、哭得鼻脓口水;下河摸鱼被螃蟹夹了腿儿;五岁那年除夕,带弟弟去玩炮炸,结果把裤裆炸了个洞……
说得段景思俊脸微红,轻咳一声,站起来道:“我吃好了,今夜……有约。”见那小奴还没皮没脸的嬉笑不已,拧眉道,“蓁哥儿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