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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218.埋了吧

      盛宁街离皇城不远,金堂巷也挺近,不管是拿箭的小黄门还是柴文道,来的都不慢,恰好赶上吃午饭。
    主要是柴伐北捂着肚子对正贞帝撒娇:“父皇,儿臣饿了。”
    好吧,这孩子又哭又闹地折腾半天了,又是能吃长个儿的时候,饿了很正常。正贞帝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撒娇要吃的,甚是新鲜,想着还让这孩子着实委屈了一阵子,便叫人传膳,顺便请了几位重臣也吃了顿饭。
    柴文道来的时候,饭菜还冒着热乎气儿。
    柴伐北直接招呼他:“叔父过来坐,你吃了没有?”
    柴文道先见了礼,正贞帝笑道:“先去跟澹华一道坐着吃些,想来你在老泰山家也没吃好。”
    柴文道便笑道:“祖母倒是给臣预备了不少好饭,见臣没吃上,说是放到食盒里带回去。”
    众人便善意地笑了起来。
    宫中宴席,向来是一人或几人一桌,这几位都是重臣,自然是一人一桌,桌上菜色略有不同。正贞帝若是吃着哪道菜好,还会嘱咐给某位或全体臣下加个菜以示皇恩。到了柴伐北这里,便是许多肉菜,生怕他少年食量大,吃素菜不顶用。
    柴文道谢了恩,直接在柴伐北那一桌坐了,小黄门递上干净的碗筷来,柴伐北便指着一道炙鹿肉道:“吃这个,这个好吃。小公公说这是鹿肉,我吃着比羊肉好。”
    柴文道便去夹了鹿肉吃:“的确好吃。问他们从哪儿买的鹿肉?咱们也买些回家,娘没吃过。”
    柴伐北就转头去问旁边伺候的小黄门,动作太大,满殿的人都瞧见了。
    吕相仗着自己是个长辈,就问道:“你们俩嘀嘀咕咕地做什么呢?”
    柴文道回答:“回祖父的话,是孙婿觉得这菜好,想问问在哪里买的。”
    柴伐北跟着道:“我娘没吃过鹿肉,我们问明白了,好买些带回家。”
    吕相摇头笑道:“真是孩子话,这鹿肉是皇家专门养的。”
    柴伐北立刻冲着正贞帝要:“父皇您给儿臣一只鹿吧。”
    正贞帝笑道:“给,给,你自个儿挑去,能牵走多少牵多少。”
    转头对着吕相道:“朕的儿子们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如此跟朕不见外,倒是尝到了民间百姓儿女承欢的滋味。”
    吕相道:“如此才好,要不好好的父子弄得跟个仇人似的,不值得。”
    话中意有所指,大家都装没听出来。
    宋大人感叹:“皇上和驸马是天生的缘分,看着倒像是亲父子。臣记得琼林宴上,驸马就往皇上那儿躲,现在想来,竟真真的是天意。”
    在座的都是参加过琼林宴的,有的还曾经下手抢过人,想起当日情形来,不觉失笑。
    正贞帝也感叹道:“当时朕还想着,这么好的少年郎到最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家,再也万万没想到,倒成了朕的。”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华相便叹道:“论抢人的功夫,谁都不及吕相。可要论福分,谁都不及皇上。”
    众人便笑,纷纷道果然如此。
    吃了饭还要凑在一起议事,吩咐完事后恰好赶上蹭饭的常相是行家,看过了马匹之后确认,这的确是五军都督府中军的种马无疑,见叔侄俩均是一脸舍不得的表情,便笑道:“莫要当我不知道,驸马骑的那匹小红马,就是这马的种吧?家里还有一匹?”
    柴伐北警惕地道:“小红马是我家的母马生的,母马是我们家自己买的。它在我家白吃白喝了许久,就是这些天才拉了几趟车。”
    反正就是不给,不跟你要草料钱就不错了。
    常相失笑:“好,好,归驸马了。”
    柴伐北还是一脸的好亏,早知道就让这马多拉几趟车的表情。
    常相虽然没能把他抢到手当女婿,却着实喜欢他的性子,就指点道:“御马监里有不少良驹,你挑匹公马不就成了?”
    柴伐北大喜:“谢谢常相,常相您真好。”
    这么直白的夸奖,常相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个驸马啊,一看就是只知道埋头读书的,这性子还是一团孩子气呢。
    看完了马,重新回到乾清宫里各自坐着,托吕相和柴伐北的福,就连柴文道这个官场后辈也有个凳子坐。
    左都御史宋大人就问这马的来历,柴文道娓娓而谈,和柴伐北说的如出一辙,只是简练了许多。见到那箭羽之后也是沉吟了一会儿,细细看过之后才道时间长了不好确定,倒是十分地坦诚。
    听说永安侯张羊正是中军左都督之后,也不过是叹了口气,沉默低头不语,一双拳头却握得死紧,十分隐忍。
    两个少年倒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却都令人欣赏。吕相想起家中老妻对高媛的评价,只盼着赶紧回家问问,也不知道孙女在这样的婆婆下头,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证物证俱在,剩下的便是君意了。正贞帝叹了口气道:“命中军右都督暂代左都督之责,其余的内阁拟了吧。”
    一个左都督腾出位子来,就是一连串的职位变动,几位阁老心里立刻打起了小算盘。除了吕相这样已经领了两部的除外,其余的个个盘算着要不要塞个自己的人进去。那可是兵权啊,腾出个位置来可不容易了。
    “督察院既然管了这事,那就管到底,刑部、大理寺也盯着些。文相今日不在,吕相跟他说一声吧?”
    这便是民间所说的三司会审了,吕相领命。
    常秋道:“此事涉及兵马,臣请旨跟进。”
    正贞帝也允了,两位阁老同时督办一个案子,这在大夏朝的历史上也不多见,可见正贞帝对此事的重视。
    主要是柴伐北太坏,他从高媛那里挑来的箭羽,全都是鞑子那边的。
    只要涉及外敌,这案件就小不了。叔侄俩自从将公马公布与众之后,步步为营,处处挖坑,终于成功地将对手坑了进去。
    不但如此,柴伐北还顺了一匹良马,外加三头鹿。
    正贞帝不是让他能牵多少就牵多少吗?他带着柴文道这个帮手去的。一人牵两根绳子,一马三鹿,正好。
    正贞帝听他牵了三头鹿走,还十分细心地挑了一公两母,说是要养着吃肉,只觉哭笑不得,转头又让人给他送了两头公鹿去,免得他一时舍不得杀了吃。
    事态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中军右都督提了一级,右都督的位子就空出来了。这个位子太重要,看上它的不仅有领兵部的常相,还有众多都指挥司里的指挥使,还有更名正言顺的五军都督同知。这些还是直接对此位置虎视眈眈的第一梯队竞争者,与他们利益攸关的人几乎遍布整个大夏朝的军队。于是,军方沸腾了。
    常相领着兵部尚书一职,为了确保自己的人能够获得这个位子,免不了和其他阁老拉拉关系,其中便免不了利益交换。上面风吹草动,下面便惊涛骇浪,兵部连着六部,京官连着地方官,官场也开始冒烧开了的水泡。
    永安侯张羊为王府长史出身,成为侯爷之后免不了有些倨傲。其子张洪辉又在锦衣卫供职,这些年得罪的人也有不少,便有趁机公报私仇的,在本已烧得旺的灶中又泼了一勺油。
    然后便有火中取栗的、浑水摸鱼的、借机扬名的、沽名钓誉的纷至沓来,真个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唱了一出席卷整个大夏朝的大戏。
    最早登台的,是谁也没想到的相国寺。
    纸里包不住火,柴伐北在乾清宫里说的那些话如长了翅膀的蝴蝶一般四处飞舞,你若不理它,它还到你面前扑扇两下翅膀,非要让你看到不可。当时听到他那番话的诚然都是重臣不假,可重臣也是会衡量的,有些话不好说,有些话却可以大说特说,其中最安全的话题便是红色公马的诡异出现。
    因为涉及小大师,相国寺立刻敏锐地把握住了机会,知客僧在许多善男信女面前,滔滔不绝地将公马描绘成了小大师的多年坐骑,因为小大师为高媛所救,便化身凡马当了凶手的坐骑,待凶手要逞凶之时,将凶手摔落马下,一蹄踏上,踩得凶手脑浆迸裂、丧命当场。它又投身于柴家,每日拉车推磨,只是为了报答高媛对小大师的搭手之恩。后来见元凶逍遥法外,又由小大师自晋中召唤而至,只是为了将元凶绳之於法,好还这世间朗朗乾坤。真是佛祖下的忠心护法也!
    至于小大师离开之后红马去了何处,没人关心。
    相国寺还在小大师离开之处,让人雕了一座石像,正是一个小和尚骑在马上的形象,那马还给涂了红漆。
    谈到此事,知客僧又有话说,这话可就是货真价实的了。
    话说石匠要雕石像的时候,相国寺众人才发现并没有小大师的画像,好在小大师在相国寺二十年,见过他的不计其数,更有清明小沙弥日日随侍左右,僧人中也有丹青妙手,想来临时画个画像不难。谁知他一落笔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记得小大师的相貌了。他以为自己记性出了问题,便去问师兄,师兄却也不记得了。师兄弟二人有些犯嘀咕,四处找人去问,满寺僧人却都惊恐地发现,大家都不记得小大师长什么模样了,包括方丈和清明小沙弥在内。
    此事立刻引起轰动,全京城的人都在寻找见过小大师的人,结果令他们感到更惊恐的事情发生了。由于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一下子成了全京城的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状元郎和驸马爷,你知道吧?听相国寺的和尚们说,这两位那天,就是小大师升天的那一天,明明是跟着贤良夫人去了小大师的院子的。
    对啊,我也是这么听说的。
    哎呦你不知道,这两个人啊,不承认。
    啊?为什么啊?
    这俩人坚持说他们根本就没进院子,一直在院子门口和清明小沙弥一起等着来着。清明小沙弥,你知道是睡吧?
    知道,知道。
    对了,可是清明小沙弥呢,一口咬定他们俩进去了。
    哟,难不成他们有人说谎?
    不是,你不知道,这里头可玄了。
    你快说,别卖关子。
    是这样,驸马爷不是精通丹青之术吗?相国寺的僧人本来是想求画的,一见两个人死活不承认就急了。还是贤良夫人站出来说了几句话,大家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原来状元郎和驸马爷回到家第二天早上,就把见过小大师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了。
    这样啊?!
    没错,贤良夫人说了,这是仙家手段,相国寺的僧人们也不记得小大师的模样,那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怪不得,怪不得。
    最奇妙的事情不在这里。
    啊?还有?
    可不,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贤良夫人把小大师的模样,记得真真儿的!
    哇!
    真的啊!
    天哪!
    贤良夫人不善丹青,但人家会说啊,指点着驸马爷,眼睛画多大,鼻子画多大,就这样把小大师的相貌给画出来了。我说这画一画出来啊,神了唉,只见一道金光闪过,那画上的人啊,活了!
    哇!
    老天爷!
    不会吧?!
    怎么不会?那画还说话呢,说他本来就是为报恩而来,用不着留什么画像石像的。还是贤良夫人说总该让后人知道做好事有好报的道理,那画像才留在了纸上。
    天哪!
    那画呢?
    那画啊,被皇上收到宫里去啦!
    哎呦,那石像可怎么雕啊?
    不用担心,皇上派人,对着那画把石像雕好了,说是到时候给相国寺送去。
    远处跑来一个人,见一堆人还在茶馆里听一人唾沫四飞地讲故事,大喊道:“快去相国寺,小大师的石像雕好啦,方丈带着人正开光呢!”
    呼啦啦,茶馆里没人了。
    店小二郁闷地在后面大喊:“回来,茶钱还没给呢!”
    有人头也不回地扔回一块碎银子来:“我给了,这善事可是我做的!”
    只顾闷头往前跑的其余人等不觉后悔不迭,怎么就忘了付茶钱呢?多好的行善机会,被这个机灵的给抓到了。
    相国寺的热闹拉开了京城大戏的序幕。先是在善男信女中流传做人行善的重要性,编出无数故事来,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高媛这个贤良夫人因为心动善念,背了崴脚的小大师一回,结果就被小大师送了两个文曲星来当了孩子报恩,又在恶人加害时直接现身相救,不但灭了恶人,还让儿子当了驸马,从此一世尽享荣华富贵,可见好人有好报。
    此故事流传甚为广泛,还有说书的、唱戏的编了书谱了曲去唱,说书的借此得了不少赏钱,而演戏的那些人里,扮演高媛的必是个青春貌美的青衣,扮演小大师的必是个唇红齿白的童子,至于扮演张氏和永安侯的,则必是涂了红脸蛋的丑婆子和大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