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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温言细语地相劝,可姬夫人看着药碗仍有犹豫,迟迟不接。
姬玄玞甚有眼色,即刻命人去取了酒酿桂圆过来,可却被祝孟桢藏在身后:“伯母怎的还闹小孩子脾气呢,只有进了这药,才有甜口的吃,否则呀,想也别想。”
还真是哄小孩子的口吻,不想姬夫人却偏吃这一套,接过碗去仰头饮尽,末了擦嘴的时候眼底尽是笑意:“还是女儿家懂事,不像我那几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就知道气人!别的眼不见为净倒还好了,偏这老四,整日在眼前晃悠也没个正行,祸事嘛,倒是一闯一箩筐。”
说罢似乎神色凄然,似乎又想起了姬罗预,祝孟桢赶紧将酒酿桂圆递了过去,宽慰道:“伯母说哪里话,你卧病在床,没有人比四爷更担心的了,难为他还要操持府上大小事务,已是分身乏术,怎么还会去闯祸呢。”
姬夫人若有所思:“我竟不知道他如此勤勉,倒像你亲眼见了似的。”说罢伸手过去,冲着不成器的四儿子笑得慈霭,“今日多亏圣姑替你说话,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跪祠堂是决计不够的,得打烂你层皮才行。”
姬玄玞赶紧过来拉住了母亲的手:“娘,我不就走了些私货嘛,您至于连儿子都不认了,打我您不心疼啊。”
姬夫人左手拉着祝孟桢,右手拉着姬玄玞,看来看去,越看越喜欢:“若非圣姑早有婚约,这样的姑娘还真不想便宜了别家,段家的小公子真是好福气呀。”言毕,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娘,您说什么呢,我看您是卧床太久都病糊涂了,我扶您躺下吧。”
祝孟桢也抽出了手,后退三步站定,没有羞怒,亦没有嗔怪。
姬老爷子站门口有一会儿了,看到夫人进了药,阴了多日的脸色才终于放晴,忽又听到她说的胡话,心里五味杂陈,悄悄把姬玄玞拉到一边:“圣姑什么时候过来的?”
“晌午。”
“上次动用私刑,她竟也不计前嫌,肯为你母亲瞧病?”
“圣姑圣姑,心胸自然不会等同凡品。”话虽如此说,可姬玄玞也警觉地上了一弦,“其实她近日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何事?”
“秋涝,说这雨不会停,伊洛两川必泛秋涝,不出九日就会水淹东都,让我们早做准备,我尚在考虑此事真假,爹,依你所见呢?”
姬老爷子目光矍铄,审视了番窗外大雨,厚厚的云层不见天日:“下元节大雨,确实稀奇,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倒没碰到过一次。既然圣姑特地跑来相告,那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打算起来吧。”
“姬家几十口亲眷倒好说,可仓里的货和山下的田怎么办?”
“天灾人祸在所难免,能保命已是万幸,其他的能顾及就顾及,顾及不到的只能认命。”
“是,我这就去找大哥。”
“还有,这个消息既然圣姑传到我们姬家了,就不能有所隐瞒,告诉手下的伙计们都知道,他们愿意留下来帮忙的就重酬答谢,还有亲眷家小要照顾的就打发了银子随他们去,患难见人心,我们不能让伙计们心凉。”
“知道了。”
姬玄玞冒雨前去张罗,路过东安堂,见到祝老先生亲自坐镇,已经张贴出了告示,由于秋涝将至,东安堂自今日起会闭门谢客,借此也通知东都百姓,该收拾的收拾,该逃难的逃难。
举家迁往山上可不是什么易事,如果秋涝是真的,原来的房子自然不能要了,甚至要放弃不少的牲口,然而也不知时间长短,存粮够不够,哪里还能担心到地里的庄稼,说实在的,秋涝给东都带来的灾难是毁灭性的。
崖望君蹲在芭蕉树下,听着烦躁的雨声心里没个底:“央央,你仅仅为了通风报信就揭了祝孟桢这张牌是不是草率了?”
“报信事小,她的仙籍我早晚是要废的,这张牌无论如何都要揭。”月未央擦拭着手中的赤芒剑,神色沉定,像暴风雨前的平静,后面是要干大事的。
“知道你恨毒了祝孟桢,可报仇心切难免事与愿违,你曾说要让她爱而不得,深味八苦之二,可不知她早已没了对段世清的执念,就连报个信也是先去的姬家,祝家和姬家现在都已经筹备起来了,唯有段家至今没有作为,显然并不相信呀,而祝孟桢也没打算让他们相信,摆明了想借天灾人祸折了段家。”
“你在怪我?”
“我没有怪你,只是觉得,如果她不知道自己的前世,那么对段世清尚不会起歹意,可既然知道了,断不会放过姬罗预和段世清,所幸她以为姬罗预已死,否则又是场腥风血雨。”
“她折了段家不好吗?”
“央央,你是执笔官呀,怎么能唯恐天下不乱呢,再说,即使她折了段家也与你无益,没有倾心所爱,谈何求之不得?你的苦心经营怕是要浪费了。”
话音才落,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倒抽了一口凉气:“姬、姬玄玞!”
月未央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仿佛事不关己:“待到所有都尘埃落定,雪儿也会回到东都,回到姬家,届时一切真相大白,欺瞒、利用都无所遁形,姬玄玞和祝孟桢的姻缘线上没有结,倒是悔恨藤上结了个果,总是要见血的。”
“你都已经筹划好了,我只想知道何时尘埃落定?”崖望君忧心忡忡,再不见先前的玩世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