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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暗忖,难道她不甘心为姬妾?但阿姁从来都不是在意名分之人。思及那日在薄室她的疯言疯语,他试探着问:“姁姁,还有旁人伤害过你么?”
“你是指?”
“天子……”
她偏着头问:“你觉得呢?”
千岁觉得荒谬,“他当不至于——”
作为新商唯一的异姓王,血统汇聚各大华族精萃,千岁从来清楚自己敏感的身分和丰富的政治资产,理解天子的猜忌,格外警惕旁人的怂恿、挑拨。为他感到不甘的,偏偏多是他至亲至近之人。
狡猾的小阿姁,屡屡在他跟前中伤天子,难保没有做李园之妹,祸乱新商,陷他于不臣的筹算。
尝在九疑采仙草
阿姁有记忆时,已随父母隐居九疑山,栖身一座荒弃的神庙中。庙堂内供奉的两位美丽女神,乃是古帝舜之妃娥皇、女英。
中庭有一尊青铜炉,长年累月燃着熊熊炭火,风雨雪夕亦不熄灭。孃孃监督苍奴,不时往里加红的白的黑的矿物。
孃孃说:“烧上一千日,就能炼出红丸来,吃了可以延寿。”
阿姁问:“若是半途熄灭了呢?”
“是为失败,须得重炼。”
阿姁虽幼小,却也明白,耶耶病况不佳,恐难捱过三年,承担不起重头再来。夜间噩梦醒,常赤足奔到窗边,确定炉火红旺无恙才安心。
孃孃炼丹,耶耶著书,阿姁跟着苍奴养蜂。
苍奴见山中野蜂多,指点阿姁攢箱收编之,时常骑牛出游,专拣芳草茂盛之地放蜂。薄荷、杜若开花时,割出的蜜尤清甜。
孃孃用小陶罐盛了,厚桃红纸封口,命阿姁在其上书:松兄兄惠赏。
阿姁初次写时,问:“谁是松兄兄?”
孃孃倒诧异了,“你不记得松郎了?”见阿姁茫然,笑戳她的额头,“是我们住苍梧时,对你非常好的一位小郎君。”
木樨等香露炼出来,孃孃又命她如是书。
阿姁舍不得,掷笔,搂罐罐,“不要赠他嘛。”
孃孃正色劝道:“痴儿勿小气。为汝将来计,须结他一段善缘。”
阿姁执意不肯。
朝霞无奈对姬九抱怨:“你看你的女儿。”
姬九仰在藤椅上,头搭降热的冰帕,虚弱地笑道:“也是你的女儿,倔强正类卿。”
朝霞叹道:“我盼望她不类我。”
细究身分,刘氏朝霞并不像后来京中讹传的那样是倡家女。她的父系在苍梧广有田宅,惟母亲出身厨婢。朝霞出生时,母亲正在灶下执爨。
不知幸也不幸,朝霞和同母的兄长叔齐皆聪颖绝伦,最得父亲喜爱。
朝霞于诗赋上尤有捷才。冬夜围炉、夏夕豆棚下纳凉,父亲常出题考校诸子女。这是朝霞最出风头时,总能把群谈变成父女二人的对谈。
至高无上的父亲的关注,令她如坐春风,飘飘然。
做惯了奴婢的母亲,每每给她泼冷水,“你把哥哥姊姊们反衬得呆蠢,恐夫人猜忌衔恨。”
朝霞犹施施然,“耶耶说了,明年为我择一才品相当的夫婿。我离开了这里,就不必再仰夫人鼻息生活。”
明年,父亲未来得及兑现承诺,即吞丹而殁。刘夫人执掌家政,第一个决定是逐朝霞兄妹出门。
刘家子弟多,好几个嫡兄仕途尚无着落,叔齐自然脱不了白袷。
朝霞想起父亲有几个朋友,在南州六镇总管的衙署里为掾,遂递书求他们为兄长谋职。
那些世叔世伯们蔼然回帖,邀她各种公宴、私宴,诗酒酬唱。风雅人未曾玷污过她的身体,诗伎的帽子却摘不掉了。
碧波之下采蚌珠
澹青的嫩阴天,山乡水泽之畔,雾气沼沼。
一列服饰鲜明的贵人仪仗行在蓝山道上。小白旗上绣着一个楚字,意指新商楚王国之大王千岁。
千岁乘一匹金鞍玉辔的白鼻梁乌骓,其宾客少年周冕跨一匹雄伟的青骢,走在最前列。
周冕被河滩上捕鱼的白鹳吸引,正定睛,不远处的碧波里,忽地冒出一颗伶俐的头来,发极黑,肤极白,一双精致的凤眼追逐他们转侧。
周冕觉得怪诞,问千岁:“是河童水仙?”
千岁看清楚后,笑道:“是人家小女。”
小女头菡萏一样,划着鱼尾纹,随他们游了一段,忽地沉没不见。碧波定定,又如平滑的玉。
周冕惆怅,千岁安慰他:“还会再见。”
*
湘妃庙中的姬九妾朝霞先已得讯,在门旁迎候。她麻衣葛屢,荆钗而簪朵,山妻妆束令她更娇艳。
见礼毕,千岁问:“姬先生病势如何?”
朝霞答:“三日昏迷,一日清醒,大限不远矣。广信焦夫人不日亦将至。”
千岁了然,“那很好,我一直想拜会焦夫人呢。”
朝霞转问苍奴:“阿姁呢?”
苍奴答:“捞鱼虾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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