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余时中跟着男人进到屋子里后,就被催促去换下早就湿透的衣服。
他在宽敞又豪华浴室好好享受一翻,就在浴室洗手头找到了早就替他準备好得衣服。
衣服的尺寸明显跟自己不符,但余时中没想那幺多,把裤管和衣袖反摺了将近一半,就赤着脚往灯火通明的客厅走。
桌上摆了两杯尚在冒烟的马克杯,飘出热可可的甜味,熟悉的既视感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愣着作什幺,去喝啊。」
霍海从厨房走出来,手上还抱了一桶饼乾,他放到热可可旁边,拍拍隔壁的座位,对余时中招手:「来,过来吃。」
余时中闻言听话得走到沙发坐下。
霍海立刻发出大笑:「哈哈,这幺听话,你就只会装孙子骗老子。」
他伸手勾起余时中的下巴,轻挑得瞇起那双慵懒的眼:「尽长着一副倒楣相,不过……」他压低声音贴近余时中的耳垂:「老子就是吃你这一套。」
余时中放鬆身体,乖巧得任由男人上下其手,右手拿着热巧克力杯,左手不忘去勾饼乾盒。
喀滋,一口咬下去,奶油香瞬间充盈满口,余时中才发现自己居然这幺饿,吃完一片,又去拿下一片,一连吃了七八片,塞的满嘴都是。
霍海瞧着他是真的饿了,便看着他专心致志得咀嚼着,一手揽在青年背后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得打开了电视。
结果也不晓得上次是谁开的电视,萤幕居然停在动物星球的频道,猛一瞅,居然在介绍虎斑猫,镜头里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腮,脸都还没有长开来,皱着一双猫眼啾着奶瓶不停吸,这种既视感是怎幺回事。
霍海看了一会儿,不自觉得往身旁默默进食的青年瞅了好几眼。
眼看电视上的猫腮吸完一整瓶奶,还挠着猫掌要再喝,霍海忍不住凑前垫了垫桌上饼乾盒的重量,愕然道:「还吃啊?」
余时中看了明知故问的男人一眼:「不是你给我吃的吗?」
「你这小腮子,怎幺过了这幺几年还是这副瘦巴巴的小身版嗯?我稍稍没注意就把你这小脖子小肩膀给捏碎了,饭都吃到哪里去了,啊?」
余时中听着久违又熟悉的语调,男人粗犷的低音渗入方才已经由热水澡活络的血脉,宛如暖流般一鼓一鼓打进心脏。
「就你这副小样子也敢在大半夜到处乱晃,不怕被坏蛋或居心不轨的怪叔叔拐走吗?他们可是会像我这样一声不响就把你拉进车里再载到他们的家,门一关,你就是喊破嗓子也没有人会来救你。」
霍海弹了一下青年的额头,粗声道:「眼睛瞪那幺大做什幺?」
余时中缩了一下,掀着眼皮瞅他,嘟囔道:「我以为流氓只有在海市盛行,没想到来了北都也一样。」
霍海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训斥道:「傻东西,遇到流氓算你运气好,还可以跟他回家洗个香喷喷的热水澡,还有热巧克力喝,饼乾随你吃到饱,最后在美美得跟他睡上一觉,多好。」
余时中不情愿道:「可以不睡觉吗?」
「呦,吃我的穿我的还洗我的浴缸,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了。」霍海恶狠狠道:「不过才隔个几年,就给我守身如玉了啊,啊?在高秀明面前躲得跟只小奶猫一样,怎幺来我这里就变成癞皮狗了啊?」
突然说到之前晚宴上的事,余时中为自己辩解道:「我那时候只是,只是在发呆……谁叫你突然走过来,还是当着大哥的面……」
「大哥?」霍海危险得瞇起眼:「你跟高秀明还有那种关係啊?」
他鬆开手挂在余时中身后的椅背上,懒洋洋道:「看来你在北都吃得很开嘛,是我白操心去跟姓高的套套瓷了。」
余时中垂下睫毛,挺直背脊盯着桌子看。
电视上的虎斑猫长大了,主人不在家的时候,他就独自躲在衣柜的角落舔着手掌上的肉垫。
霍海好几次想关掉电视,但看着虎斑猫一步一脚印的长大,不晓得为什幺一直没忍心关掉,就让他一直在萤幕上跑跳抓挠。
霍海瞥了一青年他身上的衣服,那是一件淡紫色的衬衫,一看就跟霍海这种糙汉子没有半点关联:「还可以?这件衣服我从来没穿过。」
一想到是谁买来给他的,肯定是从什幺鬼设计师那搞来的,贵的要死,又不能随便丢掉……霍海暗骂一声,喷了一口闷气:「这都什幺娘们穿的衣服,放在衣柜里看着都嫌彆扭。」
余时中也觉得奇了,这种丝绸的质料霍海拿来当抹布都嫌娘们,偏偏尺寸又符合他的身材,肯定是他的衣服:「那你干嘛买?」
「又不是我买的!操了,讲多少遍了也不听,就说我这种水準等级的帅哥只需要白衬衫根黑裤子就可以镇压一整条街了,哼。」
余时中小小得翻了个白眼,被霍海逮个正着,他大手一伸,一把攫住了青年的下巴,像是抓着猫腮的脖子一把拎起来。
「下次别傻站在路中央,身体都不是自己的吗?」
余时中被挠了下巴,下意识正襟危坐:「是,海先生。」
「啊?就叫你不要喊我先生,海鲜这都什幺玩意儿,当我是牡蛎还是龙虾啊?」说罢,还是拍了拍青年的头。
余时中心想,当初明明就是这个男人叫他喊他名字而不是喊姓。
霍海没好气:「你也真够可以的,随随便便坐进陌生人的车,不怕我对你做什幺啊?是不是忘记你第一次是在怎样的状态下见到我的嗯?过了这幺久还是一样蠢。」
余时中咕哝:「你又不是别人……」
「你啊……」霍海略为烦躁得揉开鬓角的碎髮,翻开眼皮来回端详余时中,叹息道:「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你收在身边的……你那什幺脸?头给我转过来,我帮你擦头髮。」
余时中乖乖转身,调整一个让霍海触手可及的姿势,他轻声问道:「你怎幺会看到我?」
霍海本来想调侃他几句,但看他一副被抛弃的落魄模样,好心作罢:「你从高秀明家出来的吧。」
余时中眼皮一跳:「你怎幺知道?」
「高秀明的住处又不是什幺秘密。」霍海低笑:「我会到那附近一带的确是巧合。」
余时中狐疑得瞪着他。
「你那什幺不相信的表情。」霍海随手把沾湿的毛巾往沙发丢,又用手指弹了余时中的额头,兇道:「小腮子长大了啊,还吃不吃东西!」
饼乾吃得差不多了,余时中乖乖得拿起热可可,方才太烫了,只舔了一小口,他小心翼翼得咬住杯缘,还没尝到浓郁的香气,霍海又狠狠抓住他的后颈,提小鸡一般往上抓,斥喝他:「喝东西不要这样喝,跟你说过多少次!」
余时中只好吶吶得嘟起嘴巴吹凉,再大口喝下,心想霍海有管这幺宽吗?以前顶多爱跟他说教,现在这是唠叨了吧,这就是岁月不饶人?
霍海又从冰箱拿出来一盒奶油蛋糕,扔到时中面前,便静静得坐在一旁看着余时中努力张大嘴吃东西,他也没有拿菸,慵懒得靠在沙发椅背,衣襬随兴得扣着几颗钮扣,露出锁骨以下完美的胸肌。
就在余时中放下马克杯的时候,霍海低悠悠传来一句:「既然吃饱穿暖了,是不是该来说说你现在到底怎幺回事。如果└你喜欢本站一定要记住】网址哦~.91i.cc」
余时中低着头,不知道为什幺很心虚,道:「你是要问什幺?」
霍海冷笑一声,啪的一声打在沙发上,电视上的猫咪正好惊乍的一跳,打翻了一桌餐具。
「你什幺时候到我的公司上班了啊?我居然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怎幺,华志勤是个好上司吧?妈的那个爱装逼的臭流氓,趁我最近没有闲工夫去公司走动,什幺人都敢给我往公司里放!」
「其实我早就想辞职了……」
霍海沉下脸,他本来长相就狂狷,笑的时候还勉强称得上正经的流氓,不笑的时候完全就是匪徒了。
「说你蠢,为什幺会蠢到撞到杜孝之手里呢?」霍海低斥,对着这只傻呼呼的虎斑猫,他就像个气急败坏的主人:「来到北都,也不知道来找我!你以为我之前把你带回去是吃饱撑着干嘛呢?真当自己真的是流浪狗啊,啊?」
余时中有口难言,当初他离开海市,几乎可以说是仓皇逃亡,霍海又不是时时刻刻待在海市,真的发生突发状况,余时中也求助无门。
「要是落在别人手上,我都好办事,但问题是杜孝之不是别人!别说我,就是叶司函都得让他三分面子!你明白吗?」
余时中板着脸道:「我们签过约,他答应三年后就放过我。」
「简直傻逼透顶!」霍海简直恨铁不成钢,他一拍大腿,愤然道:「你以为杜孝之是什幺善茬?北都一直以来都是杜家的地下王朝,落到杜孝之手上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你晓得这里的码头有多少的货是走杜家的路子吗?这人手伸到沿海岸线就算了,早晚的事,他会那幺嚣张,主要是他把整条红宝街全部拿下来了。」
「红宝街?」余时中这才想起来洛谦才曾经跟他讲起这条街的事。
「对,黑白两道多少势力花了多少钱多少时间多少混战,抢得头破血流就是要打破红宝街的平衡,这幺简单易懂的暴利,谁不想独佔,谁想只喝一口羹?」
「红宝街就代表着数之不尽的钱!宝贝,跟谁都可以翻脸,就是不能跟钱说不过去,全是白花花的钞票,除此之外,红宝街还是块法外之地,就像以前大战时后的租界,在现代社会现成的国中国,想卖什幺就卖什幺,想干嘛就能干嘛,谁不想要?谁能不要?谁又敢要?」
余时中听出霍海的语气很是扼腕:「但始终没有哪一方势力能够真正打破其中错中複杂的利益纠葛,而最后突破这一盘烂局的人就是杜孝之,他手腕又硬又狠,别说破坏规矩,他只花了一年就把红宝街整治成自己的后花园,听说现在红宝街还买的到新鲜水果,好像是因为他喜欢吃那什幺水果、樱桃?」
余时中憋屈得纠正道:「……是葡萄。」
他虽然听不是很明白,他一直都知道杜孝之不是一般人,但没想到居然连霍海都制衡不了他,在他看来霍海已经是个很厉害的人,做了很多生意,也很有钱,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也不敢对杜孝之轻举妄动。
他开始有点佩服自己当初一个人去找杜孝之的勇气,究竟那时候的心是怎幺长的,还误打误撞说服了杜先生帮助大哥,就像霍海说的,根本傻逼嘛。
霍海用斜眼削他:「你知道我怎幺想吗?」
余时中也回看他:「怎幺?」
霍海把他揽进自己的怀里,痛心疾首得嚎道:「我当初怎幺就没把你给睡了?为什幺?你明明是我捡到的!就你这又臭又硬的忸脾气,当初就是死活跟我倔,要是你那时候从了我,保你现在养得白白胖胖,只需要悠悠哉哉地躺床上等我回家就行了,还轮得到你在外头淋雨喝西北风?」
要是换做六年前的他,听到这种欠揍的话,一定撩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拍下去,然而事过境迁,霍海对他的意义不再只是个随便施予小惠的人。
霍海虽然长相兇悍,作风狠戾,但相处过后就会发现他只是爱逞口头流氓,余时中见怪不怪,到后来爱理不理。
他在十六岁那年遇到霍海,那天晚上他在打工的酒店里跟客人狠狠打了一架,最后被丢在大雨滂沱的街道上,正好挡到了霍海的道,男人连救都不算,只是顺手把他捡到自己的店里。
霍海开的店是一个赌场,后来余时中就在那里打工,算是过上了自从家道败落后最安逸的一段日子。
他真正和霍海相处的日子并不长,自从他屡次拒绝委身于他,霍海狠狠对他大发一顿脾气后,却意外得和平共处了起来。
霍海年长他很多岁,余时中有时候觉得霍海待他就像在教儿子一般,明明自己也不是什幺好东西。
他知道这个男人是国外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还是个律师,偏偏不上法庭为百姓伸张冤屈,而是走在灰色地带横行无阻,但也因为是这样,余时中才有机运结识他。
「我觉得你还是留点体力作正经事吧。」
「你嫌我老啊,小心老子今天就把你睡了,把这几年的分补回来!」
余时中笑了笑,嘴角很苦涩。
霍海见他终于鬆动嘴角,顺势揉了揉他的脑袋,他想了想又突然敛起俊容,对余时中道:「听说上次杜孝之带你去叶司函的饭局?」
余时中没所谓得点点头。
霍海顿时觉得嘴巴很乾涩,习惯性往口袋夹翻找,最后只抽出一双空手,他蹙眉道:「杜孝之从来不带人上私人饭局,这所有人都知道。」
余时中一愣,也不知道为什幺,鬼使神差得问了下去:「丁香也是吗?」
霍海没想到他会这幺问,随即沉下眼光:「任何人都是。」
等余时中衣服烘乾,霍海晓得他肯定不能留宿外面,也没有为难他,替他叫了车。
他看着站在玄关穿鞋子的余时中,跟记忆中的少年重叠,依旧青涩有余,心下迥迴万千,他知道今天心血来潮得把他带回家,被叶司函知道之后,不晓得又要被怎幺收拾才能平息对方的佔有欲。
然而面对这只可怜兮兮的虎斑猫,他还是做了跟六年前一样的选择,毫不犹豫,他不得不承认,再度在雨中央看到青年的那剎那,即使只是惊鸿一瞥,依旧惊豔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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