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这天晚上,杜先生带他到某位人物的私宅参加了一场私宴。
宴会的内容有大半时间都在品酒,余时中自然不被允许喝酒,只看着杜先生提着一个高脚杯四处被人攀谈,他打了个呵欠,悄悄拉了拉杜孝之的衣角。
男人立刻低头凑近他的耳畔,低声细语道:「怎幺了,宝贝?」
余时中被他热气侵袭的不得不也低下头,同样细声讷讷道:「我想去厕所。」
杜孝之点点头,晓得他无聊,便让他去了,结果余时中好不容易在这座像宫殿般的豪宅找着了厕所,一出来,却完全忘记回去的方向。
余时中左看右看,一端是走廊的尽头,一端则是铺着地毯的迴旋梯,哪边好像都跟他要回去的地方描述不符,这是,迷路了吧……
都怪这桩屋子太大,明明外观只有一栋,房屋内的格局却硬是分成了两区,两个区域之间由透天的长廊相连,他不过想去洗手间,却足足走了十五分钟,除了走廊还是走廊,墙壁上连个摆饰都没有,他连个辨认的记号都没有。
不过迷路也好,待会男人要是问起来也有理由可以说,即使这次牟先生办的是家宴,不像其他那种拘谨的场合憋扭,他还是不能适应这种社交的场合,杜孝之又黏黏呼呼得哪里都要摸一下,跟人说个话都要他没骨头一般得挨着,到底什幺毛病?
余时中一联想到杜孝之刚刚的举动顿时脸热到不行,反正四下无人,他乾脆把外套脱掉,领带也抓鬆,才感到稍微轻鬆的凉意。
「你看起来似乎需要帮忙,我能帮忙你什幺吗?」
这柔美的声音,余时中循着声音的方向,瞥到一抹令他难以忘怀的影子,他立刻冻结所有的动作,傻愣得等待对方沿着旋梯迤逦而下的裙襬。
「凌小姐……」余时中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他刚刚把衣领抓得皱巴巴,看起来一定很邋遢。
「晚安,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凌午羚露出一抹善意的微笑,婉约大方。
「您,怎幺……抱、抱歉。」余时中愣愣得盯着凌小姐脂粉未施的素颜,隔了好几秒才往下看到她穿的黑纱裙,当下尴尬得撇开头,但来不及散去的热度已经蔓延至敏感的耳尖,悄悄爬红他的双颊。
凌午羚愣了愣,才发现青年在尴尬什幺,不知不觉也被他感染腼腆:「是我该抱歉才对,我……真不好意思。」她轻轻抱住手臂,也不知道该怎幺遮掩清凉的睡衣。
余时中低着头把手肘上的外套递给她:「要是不嫌弃,借您遮一下。」
凌午羚含笑接过去,遮盖住裸露的肩膀,才道:「你怎幺会在这里,喔对,今天是……所以你是跟万小少,不对,来的应该只是万衢,所以你是跟哪位客人一起来的?」
余时中逐实答道:「杜先生。」
凌午羚微微瞇起眼,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很茫然:「杜先生?哪位杜……杜七爷?」
余时中颔首:「是,您认识他?」
「没有,怎幺可能。只是这北都谁不知道杜七爷,不想知道还不行呢。」凌午羚幽幽得看进他的眼睛,缥缈若仙,柔声问道:「那你是迷路了吗?还是在找什幺?」
「啊,对,我刚刚本来是想去洗手间,但走了半天,每条路都好像。」
「噗。」凌午羚漾出小梨窝:「你晃到了另一栋,当然找不到回去的路,招待客人用的客厅在另一边,我带你回去。」
「告诉我怎幺走就可以了,不好意思打扰到妳。」
凌午羚又露出浅浅的微笑,美虽美却苦涩无比,她望着青年真切的表情,突然道:「你不好奇为什幺会在这里遇到我吗?」
「这个,我、是我冒冒失失闯到这里,冒犯到妳真的很不好意思。」余时中说着就要欠身:「抱歉。」
凌午羚赶紧扶起他的肩膀:「不用这样,抱歉,是我问了奇怪的问题,你别放在心上。」凌午羚又恢复平常的笑容:「那往这边走,我带你回去好吗?」
凌小姐走在前头,余时中保持两步的距离跟在她后面,那肩膀看起来好纤弱,走动的幅度让她看起来像在颤抖,余时中真想从后面紧紧拥抱她,给她一点温暖。
「您不会冷吗?」
凌午羚略带困惑得回过头,笑道:「什幺?」
「地板很冰,妳却连拖鞋都没穿。」
「啊、我忘记了,算了,木头地板暖,也不碍事。」
「这样可不好,」余时中莞尔:「妳这样会感冒的,而且好像瘦了不少,跟上次比起来。」
凌午羚低着头,青涩道:「很憔悴吧,我现在都不敢照镜子,也不敢出门,一出门就会被乱写。」
余时中这才想起上次在书店看到的绯闻杂誌,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虑:「您是模特儿吗?」
「嗯,以前是,我退出圈子很久了,都变成这样了,娱记还是不放过我,好像巴不得我真的变成应召女。」
余时中皱眉:「什幺?」
凌午羚嘲讽一笑,很快就掩饰过去:「待会过中庭后直直走上二楼就是了,这样应该不会再迷路了。」她脱下余时中的外套,还给他,附加一个动人的微笑:「还给你,谢谢。」
余时中接回来,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妳怎幺了吗?妳看起来……上次,回去后,有见到妳要见的人吗?」
凌午羚没忍住笑声:「余少,你连自己现在站在谁的房子里都不知道吗?这里就是牟一响的房子,他今天办的那场品酒宴,只有邀请私人的朋友……你有遇到万大少夫妇吗?」
余时中露出赧色,尴尬道:「我忘记了,杜先生见了很多人,那幺多名字我没记住,但是我很肯定没有万先生。」
「是吗,没来呢。」她自言自语道:「琳琳没来呢……」
凌午羚垂着浓丽的睫毛,在朦胧的灯光下就像女神一样,余时中惊觉他又一直盯着人家的脸发愣,急忙撇开视线:「抱歉、那我先回去,打扰妳了。」
凌午羚没跟他道别,而是接续刚刚的话:「你不是问我后来怎幺了吗?」
余时中停下脚步,嗯了一声,才刚回头他就彻底慌了。
凌午羚双手埋着脸,孱弱的身体轻轻抽蓄,豆大般的泪珠从素白的手指滑出指缝,凌午羚模特儿的身高跟他相仿,余时中却觉得此时的她娇小又可怜,他脑袋还来不及运转,身体已经伸出双臂轻轻拥住眼前伤心欲绝的女人。
凌午羚哭得很克制,即使断断续续得抽噎,她依然缩紧身体安静得待在余时中的怀抱里啜泣,她闻到青年身上一股舒适的男士香水,有力度的手臂跟暖和的体温,一时没抵挡住青年的温柔,逐渐贴近他的胸膛。
余时中猛然拉开她:「妳……!」
「余少,您在这里吗i?」突兀的一道声音突然截断他们俩人抱在一起的氛围,余时中被吓唬的瞬间把理智线拉回地面。
连接两栋建筑物的中庭是一座中空的迴廊,余时中及时拉着凌午羚的手把她推到墙壁后,用身体挡住她,确保对面的人不会看到她。
他了了了从对面走过来只有一个人,趁那人走过来之前,压低声音对着被吓懵的凌午羚道:「妳这样出来太久容易感冒,还是赶快回去吧。」
凌午羚这才清醒过来,她先是惶恐得撞进余时中的视线,整个人神绪都很飘散,她听到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说了一句对不起,就匆匆踩着凌乱的碎步一下子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余少?您还好吧?牟先生派我来带您回去。」凌小姐的后襬才刚消失,追过来的男人便走到余时中的面前。
「抱歉,」余时中对着这个特别来找他的先生道歉:「我一直找不到回去的路,可能要麻烦你。」
另一道更浑厚成熟的声音从更远处的地方传了过来:「都是我的疏失,我应该派个人为你带路,很抱歉让你迷路了。」
原来不只一个人走过来,余时中这才看到男侍背后的西装革履的男主人,更震惊的是,还有另一个光是看着他的脸就令他的心跳鼓譟的男人。
余时中不自觉低下头,心底虚浮得直冒泡:「不,是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在你家乱走,真抱歉。」
「别拘束,把这里当自己的家。」牟一响富有磁性的嗓音沉稳而稳重,他侧头对身旁的人道:「孝之,真不好意思。」
杜孝之摇摇头,余时中赶紧走到他的身边,男人只是睨了他一眼,时中就自动自发得把手钻进男人的手掌里,感受对方回握他的强劲。
「孝之,我让维力带你们回去,这会酒应该都醒熟了,别再跟我客气,余少要是不喜欢酒的话,看要喝点什幺就跟维力说,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也好。我先失陪一下,代我跟红鸟讲一声。」
牟一响大步流星直接往宴客厅的反方向走,也就是凌午羚离开的方向,余时中不禁担忧得直皱眉头,一直盯着牟一响离开的方向。
就在刚刚短暂的拥抱瞬间,余时中胸前感触到一块冰冷的硬物,如果没看错的话,凌午羚身上夹着一把手枪,非常小巧,即使她只单穿一件薄洋装,外观看过去也没有任何破绽,要不是凌午羚刚刚和他的距离连睫毛都数得清楚,他根本完全没有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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