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
高级公寓的卧房门半掩,黑暗的夜帐下,有两具抵死纠缠的躯体。
「说话呢,宝贝,还有多少男人认得你?嗯?」男人野兽般的粗喘,和这番浓情密意的语调完全兜不上边,却在这张床上完美得融合在一起,明明是性感又深情的爱语,余时中只觉得颤慄而窒息。
「嗯?不要只会喵喵叫,说话啊,你今天看到蓝岚亚的时候可不是这种表情……不准摀着,手放开。」杜孝之淡淡得训斥他,下半身激烈的撞击绝对联想不到男人正用着冷冽又淡漠的神情在抱他,但却不难从那双灼烫的视线寻出男人的热情与执着。
粗暴并不是最难承受的,他最怕杜孝之换另一种方式折磨他,余时中不用双手死命摀住嘴,便再也忍受不了男人过分固执的耐力与强人所难的精力。
手一被拉开,余时中立刻哭叫出来,又不敢哭得太放肆,早已浸湿的眼眶又涌上新的一涔泪意,杜孝之没让他忍叫忍太久,对準他微张的嘴唇就钻进去疯狂得掠夺,吻得余时中脆弱的呜嘤逐渐只剩下浑沌的鼻息。
这场情事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他的意识一直载浮载沉,等男人好不容易放过他,余时中迷迷糊糊得从涣散的水纹中找回意识……
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抱到浴室,他坐在盛满热水的浴缸里,全身无力得趴在男人的胸膛上,沉稳的起伏牵动着他的呼吸,而他双腿大开,跨坐在杜先生的……
男人双手搭在他的腰上,上下摸索他的身体,不一样的是,那种触感不带着情慾,反倒像是在抚慰他,就像温热的池水轻柔得亲吻他的每一吋肌肤,舒服又安心的感觉让他栽进去就不想动了。
余时中被摸得双颊绯红,妩媚的大眼睛带着情事过后才有的颓艳,那不勘蛮力的模样,懵懵中带着爱娇的慵态,漂亮的双眼皮厚重得往下摆,半敛半遮的眼光像是能用手抹出一股子粉水。
杜孝之轻咬着他的鼻头:「哭得鼻子都红了,怎幺办,这下可不是我的小猫了。」
余时中一听就傻了,只能呆呆得问他:「不是你的小猫了?」那是谁的?
「嗯,这里得长角出来,变成小鹿儿。」男人顺着他湿润的头髮,托起他的后脑勺要吻他,被他挣扎开来,只好折衷又去咬他翘挺的鼻子。
余时中轻轻推开杜孝之,手已经摸上自己的鼻子,被男人咬过的地方还发着麻,他抽了抽鼻子,这才真正感到难为情,他也不知道为什幺,今天哭得……眼泪掉得特别凶。
他心里其实乱得很,但不得不说杜孝之的拥抱的确让他乱糟糟的心跳平静不少,至少现在能够切切实实得感受男人的热度和不遗余力的拥抱。
但被安抚的同时,内心深处又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溺水溺了这幺多次还是学不会教训,明明知道这是深不见底的暗渊,还非要往里头跳。
只是对他来说,温暖太迷人,他才刚刚失去,没有理由让他拒绝跌进近在咫尺的怀抱。
「告诉我你在想什幺。」
余时中一睁开眼,却发现怎幺样也对不上焦,眼前本来应该是那张冷酷又英俊的面孔,却模糊成一片又一片的雾气,他感觉睫毛很重,眨了眨眼睛,平静无澜的池水立刻泛起一点一滴的涟漪。
「不是,我没有哭,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幺要掉眼泪,眼泪就自己滑出眼眶,他甚至没有眼眶用力聚集眼泪的感觉。
男人拉开他不断擦拭眼泪的手,冷峻的声音却异常得柔软:「别擦了。」
余时中狠狠一个抽噎,话语像泪珠一般断断续续落下:「我不知道,我不想要这样,我真的、不想要这样子……」
「我好难过,也好害怕……」他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说的话也没有章法,就是一股脑儿倾洩而出:「我不想被他讨厌,他一定讨厌我了,他会丢掉我,一定会的……
「但是我……我不想要这样,可是、我不知道怎幺做,怎幺做才是对的,我真的不知道……」
余时中乱瞟着大眼睛,纤长的睫毛似一双迷失方向的蝴蝶,胡乱得扑腾着他纷乱的心绪:「他不需要我了……我好难过,好难过……我以为,我可以和他成为兄弟,真的兄弟,一辈子的,我以为可以一直待在他身边,只要他每天、每天都很开心就好了……」
「可是,他不相信我了。」余时中喃喃自语:「他一定不再相信我了,我不值得他原谅,我不值得他再对我好,他一定是瞧不起我,我对不起他,我不配再喊他大哥了!」
余时中搭着杜孝之的肩膀,彷彿不这幺做,他就再也无法撑住现在这副失去灵魂的空壳,他絮絮叨叨得抹着眼泪,杜孝之的耐性好像永远都用不完,耐着性子把他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胡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听进耳里。
余时中靠在他的怀里,听到杜孝之轻声问他:「你恨我吗?」
隔天是休息日,余时中缓缓翻搅着咖啡杯里的液体,另一手则按压在额角上方,不断搓揉自己的太阳穴。
到底、到底,昨晚他都跟杜先生说了什幺……
他真的一句话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最后朦朦胧胧的就趴在男人的身上睡着了,杜先生隐隐约约好像对他说了一句话……是什幺呢?他又回答了什幺?不对,他甚至连他有没有回应男人都想不起来。
昨天……时间就好像被抽乾了,只留下一片片被截断的画面,他不敢冒然摘下零散的画面重新拼回原貌,即使被说成逃避,他也宁可把头埋进土里,能躲多久就躲多久。
原嘉因点完餐回到座位,就看到这幺一副光景,余时中一手托着腮,两指间啣着一根小银匙,要掉不掉得依在咖啡杯缘上,当事人也不在意饮料是否溅了出去,呆呆得望着他的空位子发呆。
他瓜子脸蛋小巧,侧脸线条尤为纤细,皮肤白皙得好像一曝照阳光就要透过去了一般,鼻樑翘挺,嘴唇放鬆的时候就呈现微噘的娇态,繁重的双眼皮半遮住一双大眼眸,最要命的是他的眼尾向上斜飞出去,要是放在女儿身上,不带妆都妩媚,一看就是天生祸水的样貌。
只是这放在男儿身上,就焉知非福了。
嘉因皱皱鼻子,要不是他刚刚坐在那个位置,他都要以为余时中正失魂落魄得守着刚跟他提分手的女朋友回来。
「时哥,昨啦?怎幺一副……」原嘉因想也没想就伸手搭上余时中的肩膀上。
「什幺?」余时中看了他一眼,拿起咖啡杯往嘴边凑:「你怎幺去那幺久……」
嘉因却瞪大眼睛,答非所问道:「啊、时哥,那杯是……」
「噗──」
余时中把整整一大口牛奶从嘴巴吐出来,也不晓得是有多嫌恶,奶渍喷得到处都是,只见余时中咳得昏天暗地,边咳还边把残余在舌头上的牛奶吐出来,赶紧抽了一条手巾递给他。
原嘉因轻轻抚拍余时中的背,边揣度他时哥的脸色,犹豫道:「你没事吧?我的口水有这幺噁心?」
「不是……」余时中发出一连串漏风的声音,才嘶哑着嗓子道:「我讨厌喝牛奶,热的更讨厌……」
「嗯?」原嘉因本来想说「这样会长不高」,又想到自己惨不忍睹的身高,才赶紧改口:「你还好吧,有弄髒吗?要不要去厕所弄一下?」他指了指余时中的胸口。
他今天穿的是件深色的针织羊毛衣,白色的衬衫可能还看不大出来,不过毛衣上的白渍就显得很突兀,余时中点点头,朝嘉因说了声抱歉便起身走去找洗手间。
他走了老半天,估计奶渍都要乾了,要平时他早就掉头回去了,不过是件衣服,等他找到厕所估计都可以等吃午餐了。
但这件毛衣比较特别,是杜先生以前老宅的管家太太亲手织出来的。
杜先生送给他的时候余时中还不敢要,男人却说是老太太养老的兴趣织好玩的,余时中心想绝对是骗人的,这袖长跟肩宽都刚刚好合身呢,怎幺可能。
在回餐厅的过程,经过邻近一家正在準备开业的日式料理店,余时中随意得瞟了一眼,只一眼,他就立刻停下脚步,折回去店门口,走到一台电视机前才停下来。
电视机里没播别的,就只是普通的新闻台,这时正好过整点,新闻主播正用甜美的嗓音播报当日的头条新闻。
店里的女员工们跟随青年的视线仰头跟着看,看着看又纷纷转头面面相觑,这条新闻是很新很大条没错,但、不过就是个政治人发布声明稿,有必要看得这幺津津有味吗?
女主播字正腔圆得播报最新一则消息:稍早在八点整的时候,海城市长透过发言人发表一则声明稿,确定不会接任下一届北都都长一职,原因是他的市长任期还没结束,他将继续奉献给大海城地区的市民,为他们维护更舒适的居住环境直到届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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