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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忙得狠了,他甚至可能在那连轴转的几天里都不会想起薄迟——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任姝涵心中方才会生出一点淡淡的或许可以名为“不舍”的东西,就好像看见了他即将彻底放弃初恋的不远之后的未来。
    ——这些徐杰青都曾完整地转告给薄迟过。
    他以后应该也不会被任何人欺骗的吧。
    任姝涵其实、可能,并不需要别人保护,一切不过是薄迟和任先生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其实是不是不应该回国的啊。
    怀念又遗憾地闭上眼睛时,薄迟忽然听见了一句“我可以接受你”。
    我可以接受你。
    ……谁,接受,谁?
    像是突然失了聪,薄迟好半晌过去才非常迟钝地缓缓抬起目光。
    没反应拉倒,任姝涵自顾自地又退回去一档:“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薄迟。”
    明明说的是最最令人心动的句子,任姝涵的语调却冷静得丝毫不加缱绻之意。
    “但你能先和我说句实话吗,你为什么总是那样对我,我看起来幼稚到了可以被随意对待的程度?”
    摇头是下意识的举动,薄迟答话的声音很轻。他像是害怕惊醒任姝涵,让眼前人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胡言乱语,更像是害怕他在意识到之后彻底离开这里,再也不回头。
    任姝涵没听清他的答案。
    “你不幼稚。”
    薄迟认真地、第一次这么努力地试着将胸腔中为数不多的所有诚实拼在一起,可撑到最后,仍然只能拼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想相信的“因为一些我自己的事”。
    “那你挑一个告诉我吧,”任姝涵想了下,又做出补充,“可以是最无关痛痒的,但必须是真实的。可以做到吗?这已经相当放宽条件了吧。”
    很久,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薄迟终于从被定格的石化中醒过神来。
    他转过头,在月亮下注视着任姝涵明亮的眸子,认真道:“我希望你记住我。”
    美杜莎念什么咒呢。
    任姝涵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懂:“你说什么?”
    薄迟扯了下嘴角,被冷风吹着轻轻咳嗽了两声,无奈地小声解释:“我希望你忘不掉我。”
    像是被愚弄了似的,任姝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抬头看向夜空,半晌,又睁大眼睛看回来,连声音都变了调:“我为什么会忘掉你?”
    “你还记得何路林吗?”薄迟问道。
    任姝涵眉头紧皱。
    薄迟自顾自地开口:“你们从幼儿园就认识,比你我相识更早,你们曾经是彼此最好的玩伴,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注视你、跟随你,但你现在还记得、在乎这些事吗?”
    任姝涵几乎要气笑了:“你是想说我没心没肺吗?”
    薄迟摇了摇头:“因因,没心肝的是我。”
    我不敢亲自去看你,是因为我期待、但也根本不敢知道,没有我你似乎过得也很好、更加好,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需不需要我,你还……愿意回头看我吗?
    因为我不知道你还会不会爱我,因因。
    任姝涵忽然之间冷淡极了:“你知道这个答案极有可能让我更加排斥你吗?”
    薄迟可恶但真诚地点了点头:“所以我并不想告诉你。”
    想包括其他的答案一起瞒他一辈子,但又知晓任姝涵是怎样非黑即白的性格,知道迟早有这一天,但迟迟抗拒面对事实,一拖再拖,最后变成这样难看的局面。
    薄迟捏了下指节,忽然决定一口气说完:“其实也还有一些别的原因……”
    “别骗我,”任姝涵打断他,“如果不能保证对我说的每句都是不敷衍的实话,以后你还是不要再同我说话了。”
    任家的小公主若是学医应当很有出息,总是一针见血命中穴位,医死人肉白骨想来都不在话下。
    薄迟在老中医面前放弃了这次坦白的机会。
    任姝涵笑了。
    你看,他总是这样,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仍然有所保留,惹人生气,却又总能有意无意留下些蛛丝马迹教人心软。
    任姝涵的语气中有很明显的无奈,眼神却格外清明。
    “薄迟,我的确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不要面子地说,我以前还挺吃你这套的。但坦白说,我仔细想过,继续喜欢你对现在的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任姝涵早就说服自己了,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薄迟对任因没做过任何逾矩的举动,对单相思的自己也不具有非解释一切不可的义务。
    任姝涵和夏之竹说过,我早已接受他不会喜欢我的事实。
    有“但是”吗?夏之竹问他。
    有吧,任姝涵回答。
    但是,这一切假设的清醒不是建立在我没有看见他的前提之下吗?
    如果看见了薄迟,那就只能灵魂出窍一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飞蛾扑火,哪怕知道获得圆满结局的可能性如此之低,仍然不要命地想要去试一试自己会不会是那万分之一的例外。
    薄迟说他喜欢自己欸。
    在听到的一瞬,比起荒谬,他更为心底最深处那颗即将枯死却于当下忽然生出雀跃的花芽感到酸涩无奈。
    若薄迟的喜欢是真,任姝涵当然开心,但归根结底他仍然不相信薄迟,而信任是一段感情中最珍贵的东西,没有地基便贸然筑城不啻于一场不考虑后果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