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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溪如此,一样与阿秋相识多年的宣宁呢?
听罢苏小冬将阿秋留在阵中,岑溪叹了口气:“阿秋的事,阿宁若没问,先别同他说。”
“若他问了呢?”
“若他问了,便照实说,他见不到阿秋心里便明白了,你是瞒不住他的。”岑溪状似不经意地抬手拭过眼角,将话题引回去,“你想听阿宁以前,什么样的事情?”
“比如,他进鸾凤阁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是怎么成为现在的他的?还有你是不是见过他爹爹?他爹爹也受过透骨钉的刑罚?他爹爹过世,阿宁那时候岂不是很难过?”
岑溪苦笑,反问她:“我跟阿宁刚刚进来时的事情,阿秋是怎么跟你说的?”
苏小冬老老实实地把阿秋同她说过的困兽洞里的往事同岑溪说了,回过神来,便看见岑溪眼眶红得厉害。那个与他一同经过生死的人正在屋里躺着,没有人敢断言他这一回是不是能有之前那样的运气活下来。
为此流眼泪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苏小冬十分理解。
岑溪声音暗哑低沉:“因为多年前擅自带着襁褓中的阿宁逃出鸾凤阁,他爹受了三十六枚透骨钉之刑,阿宁目睹了父亲受刑惨状,悲痛难以自抑,阁主觉得他的心肠太软,才会把我与他一同关进困兽洞里,本是指望他狠心杀了我的,却没想到他宁可自己死,也要护着我。”
“那是他第一次救我,后来他还救过我很多次。鸾凤阁天字组那样的地方,六七岁的孩子无人庇护怎么可能活得下来?那时阁主特意安排灵鹊使来天字组,名义上是协管,实际上便是护着阿宁,别一不小心让他死了。阿宁那时就很机灵,他很快发觉虽然阁主对他十分严厉,却决计不会伤害他的性命,每次我们犯了错都是他抢着去受罚。”
岑溪望着寒石院荒芜的庭院,回忆起许多回,宣宁抢着顶了罪被带上紫来居的院子里罚跪,他趁着夜色偷偷去陪他,今时彼时,朗朗月色依稀相似。
“后来我们开始被逼着出去执行任务。那时年纪小功夫差,天字组也不是如今的天字组,同去的兄弟死了没了也无人在意,何况是拖后腿的我们?”岑溪撩起衣袖给苏小冬看手臂上的一道疤,疤痕狰狞可怖,可以看出当初一定划得很深。
伤疤可怖,而岑溪却含?0?着笑意:“这道伤是阿宁亲手划的。”
苏小冬瞪大了眼睛:“他为什么要伤你?”
岑溪苦笑:“大约,是为了替我去送死。”
近来岑溪频繁梦到曾经被困的那个幽暗地牢。
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他记不清那时他和宣宁几岁,只记得他们两个人拖着长剑走在人群中身量比之旁人要矮小瘦弱得多,所以当发现打开地牢的机关被封闭在不到两尺的石门后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了岑溪身上。
这些人都是一组十二院中塔尖上的人,心里也通透敞亮得很,关键时刻该找谁做弃子,每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明白那些目光的意思,包括宣宁和岑溪。
电光火石间,宣宁抽?0?出腰间佩剑,一剑划到岑溪的右边手臂上。岑溪捂着手臂上淋漓的伤口,还没回过神来,便见宣宁挺身站到他身前去:“我去。他手上有伤,万一无法打开里头的开关机巧,岂不是白费力气?”
岑溪看了眼那扇厚重石门,石门四两拨千斤般巧妙地顶着一块巨石,若是打开石门,那块巨石便会随即落下,将石门出口严严实实地封住,而石门之后的石室里,是否还有别的出路,没有人知道。
他拉住宣宁,低声斥道:“胡闹!万一出不来呢?”
那时候的宣宁还是个愿意笑的孩子,他转过头来冲岑溪笑了笑,轻轻扯下岑溪的手,凑到他耳边提醒他:“活着出去,找灵鹊使来救我。”
后来,宣宁钻进石室里,果然很快中找到了机关打开地牢。他们顺利逃出地牢,与外面的灵鹊碰头,灭了那个帮派满门,重新杀回地牢时已经是三日之后。灵鹊指使众人下山搬了火药来,一点点将堵着洞口的巨石炸开,岑溪爬进石室里去找宣宁时,他肩胛上插着一支箭倒在血泊中,脸色煞白,已经昏厥多时……
苏小冬听岑溪说着,情绪随着往事起伏着,追着问:“后来呢?”
后来?岑溪轻轻叹气:“后来自然是被带回了鸾凤阁,治好了伤,接着又可以让他继续卖命。那时他比现在要活泼生动得多,养伤时见了我还十分得意,说全靠他智勇双全,我们才能两个人都好好地活下来。”
苏小冬没见过宣宁得意洋洋的模样,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便觉得很滑稽,忍不住笑出声,却又很赞同小宣宁的说法,点头道:“若当时是你进了石室,恐怕他费尽力气也不一定能求得动人去救你。”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我记得阿秋说,天字组不会放弃每一个被困的人,为什么他会觉得若是你进了石室,便不会有人救你?”
“那时的天字组与如今很不一样。”岑溪眯着眼睛回忆,“大约是阿宁十六岁的时候,阁主命令由他接管天字组。他先封了困兽洞,之后又在后山划了一片空地用来厚葬死去的兄弟。天字组无论生死,绝不落下一人的规矩,是他定下的,也是他最严格地执行着的。”
苏小冬忽然发现,宣宁好像从来都不是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相反他更像是一涧懂得审时度势的流水——在弱小无依时,他避其锋芒,只将不满愤懑藏在心里,伺机而动去改变自己深恶痛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