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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放了荷花灯,祭了香烛纸钱,不晓得她能否托生到一户好人家,不再受这恶罪。”
    托生?
    时雍夹菜的筷子微顿,“你知道了?”
    娴娘与她对了个眼,红着脸说:“我有个老相好,在诏狱做牢头。自打她进去,我便抹了脸皮不要,求上门去找他,想送些吃食进去……哪知,她一口没吃上,就孤伶伶去了。”
    憋了好些日子,娴娘找不到旁人说时雍的事,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时雍的友人,她便哀哀地说了起来。
    “那时也劝她,不要乱了规矩,酿出祸事——瞧我,她是我的恩人,我倒说起恩人的不是。” 看时雍不语,娴娘越发伤心。
    “我生生哭了好几回,左右想不明白,那个让她一门心思扎进去连命都不要的男子,到底是何人。她下诏狱,死无葬身之地,那人可曾心疼她半分?”
    时雍抿抿嘴,微微一笑,拎起一粒金黄的豆腐丸子,看了半晌,丢入嘴里。
    “乌婵可有来过?”
    听到她提及乌婵的名字,娴娘漂亮的脸僵硬片刻,更是把她当成时雍的至交好友,眼泪扑籁籁往下落,一张绢子湿透也拭不完泪珠子。
    “她出事后,乌班主便闭口谢客了。贵客是找乌班主有事?”
    “唔。”时雍慢慢一笑,“我没有银钱付给你。还有那位小哥,得劳驾你照顾几日。所需多少银钱,你一并算出来,去找乌婵结算。”
    “这……”娴娘尴尬,连忙摇头,“羞煞我也。你是恩公友人,我怎能收你的钱?”
    时雍笑了笑,“你把今夜之事告诉乌婵。就说时下多有不便,我过些日子再找她还钱。”
    娴娘不知她什么用意,一双妩媚的风流眼顾盼不解。
    “但有一点。”时雍默然片刻:“这事不可让外人知道。”
    “我晓得,我晓得,贵客尽管放心,不该说的话,自会烂在我的肚子里,不惹麻烦。”
    娴娘说着又抹泪,“不瞒您说,听得那些人辱她,羞她,我便想变成个爷儿,打得他们做狗爬才好。”
    “不必如此,是她该骂。”时雍说道,缓缓眯起眼。
    一碗米饭很快入肚,她放下筷子就起身告辞。
    “娴姐,等那小郎回来。你就说,要拿他的东西,就乖乖在这儿等我。”
    娴娘不明所以,听话地点头。
    她也说不出是为什么,这个小娘子年岁不大,却很是让人信服,一言一行挑不出短处,不由就听了她的吩咐和摆布。这与时雍有几分相似,以至她都没有想过,这会不会真是一个吃白食的人。
    时雍前脚刚出门,小丙就发颠般下了楼。
    “她呢。她呢?”
    “走了……”娴娘还来不及说时雍的叮嘱,小丙便要追出去,“说我是贼,你盗我传家宝玉,比贼还贼。”
    街上不见人影。
    娴娘拉着暴露如雷的小丙,好说歹说劝住了,一面叫伙计拿药膏给他涂屁股,一面将时雍的话转告他。
    小丙气得跺脚,“贼女子。贼女子。”
    ……
    入夜宵禁,时雍小心避开巡查,从铜陵桥经广化寺回家。
    王氏刚好起夜去茅房,看到她吓得惊叫一声。
    “小畜生,大晚上不睡觉出来吓人?”
    看来白天没摔疼,不长记性。
    时雍冷冷瞄她一眼,王氏连连退了两步。
    “你要干什么?”
    “睡觉。”
    时雍与她错身而过,回屋点燃油灯,将那块从小丙身上摸来的玉拿出来。
    果然不是一块普通的玉。
    上好的白玉,中间有个篆刻的“令”字,雕功精湛,配图极有气势。
    这不是一块玉佩,而是玉令。
    时雍看那图案好半晌,头看得隐隐作痛,也认不出刻的什么。
    但她死在诏狱那夜,在杀她的人身上,看到了一个相似的玉令。
    ……
    七月十六。
    天没亮,宋长贵便被府衙来人叫走了。
    时雍头痛了一夜,迷迷瞪瞪地听了个动静,翻身继续睡。
    等睡饱起来已是日上三竿。
    “出大事了,知道吗?”
    “水洗巷张捕快家,被人灭了满门!”
    “老天爷,一家九口,一个不留。哪个天杀的这么歹毒啊。”
    院子里,王氏和宋老太几个妇人挤在院门口,说得惊悚又恐怖。人群越聚越多,都是来找王氏打听情况的。她男人是衙门里的仵作,这种事情比别人知晓更多,说起来头头是道。
    时雍端了水放在面盆架上,凉水拍上脸,冷不丁一个激灵,脑子嗡响阵阵,便生出了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来——
    她死在诏狱那晚,醒过来就已托生到了阿拾的身上。
    当时,阿拾的尸体就飘在水洗巷张捕快家后门的池塘里。
    时雍从池塘爬起来时,没有多想,对阿拾的过往,更是一知半解。更不知道,阿拾和张家小姐张芸儿是闺中姐妹。
    如今一幕幕关于阿拾和张芸儿的画面入脑,她鸡皮疙瘩都激了起来。
    阿拾死了。
    张芸儿也死了。
    张家九口全死了。
    阿拾就死在凶案现场,是死者之一。
    而她这个从现场借尸还魂的人,如今成了唯一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