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页
白明双腿弯曲,难以绷直,气管像是被杂物堵满,就连呼吸都在颤抖,他背靠墙体,缩在一角,只感到一阵无尽的恐惧,全身像是失去了行动能力,僵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
父亲一脚踩在母亲的腿上,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挑衅道:“你说我敢吗?”
母亲艰难坐起,捂着伤口,右手沾满血液,她头发凌乱,前后散落,她将眼前的几缕发丝拨开,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她早就不把这人当作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个捆绑自己一生的恶魔,她瞥了这男人一眼,尖叫道:“白涛,你就不是个东西!你不得好死!”
这话彻底激怒了父亲,他火冒三丈,对着母亲又打又踹,他喘着粗气,将母亲一次次按倒在地,仿佛在虐打中得到了一丝地位上的满足,他的怒意滔滔不绝,犹如洪水猛兽,将一切逆反自己的情绪全部扼杀在此。
可能是还不够解气,父亲又拾起喝完的空啤酒瓶,朝着母亲就是用力一砸,瓶子在母亲反抗的胳膊上砰然碎裂,伴随着母亲的哀嚎,玻璃渣子碎了一地,溅得到处都是。
白明全部看在了眼里,他不敢阻止,也不敢逃脱,纯洁的心灵像是随着啤酒瓶一并破碎。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儿,混着啤酒的香气,氤氲缭绕,好似起了一层薄雾。
薄雾弥漫,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墙上的影子一大一小,一个骑在另一个身上,对着黑暗便是猛锤,如同稻田里拿着锄头的农民,往坑位上一刀刀砸去。
父亲每一拳都精准落在了母亲的身上,他又开了一瓶啤酒,对着母亲的脸浇了上去。
一声声叫骂,一声声哭喊,尖锐刺耳。
白明呆住了。
风声很大,吹得院内杂草横生。
64、教师
夜静人寐,初春寒凉。
风从偏厅的漏板处吹来,阵阵呼啸声如同吃人的山妖,白明裹紧了被子,他将能压住的地方全部盖好,不留一点缝隙。
凉气入屋,浸透潮湿的被窝,白明打着寒颤,只要一闭上眼,脑子中挥之不去的恶鬼便会站在他的床边,他把头埋进被窝,缩成一团,抱着两条腿,使劲睁大双眼,在黑暗中凝视着被子,仿佛只要保持清醒,恶鬼就不敢靠近。
外面传来清脆的敲门声,他慢慢将被子拉到嘴边,目光在天花板上四处游走,随后落到门栓上,他心头一紧,没敢发声,只能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明儿,是我。”母亲开口说道。
一听到是母亲熟悉的声音,白明这才将被子掀开,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还没来得及展开睡衣上的褶皱,便光着脚丫跑到门前,慢慢打开了一道缝隙。
夜色顺着门缝照入房内,透过那条小缝,他看到母亲抱着枕头和被褥,站在门外,蓬头散发,双颊上布满泪痕,两臂也皆是淤青和红肿,母亲只穿了一只拖鞋,另一只脚踩在杂草上,风把她的裙子吹得乱摇,裙下是数不清的结痂与疤痕。
母亲低声问道:“明儿,妈妈再和你睡一晚可以吗?”
白明快速将门打开,等到母亲进了屋子,他立刻关上并锁死了屋门,站在原地松了口气,此刻的偏厅像是成为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母亲铺展被褥,一并挤上了白明的小床,她抬起手,招呼一声,道:“明儿,你过来。”
白明三步跳上床,床板在他蹦跳下吱呀作响,他往里挤了挤,伏在母亲的肩旁,靠在墙壁,看见母亲从口袋中掏出一叠票子,那票子有零有整,还带着几个钢镚儿,看起来又旧又破,像是快要被撕烂似的。
“拿好,这是学费……”母亲一张张塞进白明的手中,又嘱咐道,“这是妈妈辛辛苦苦挣来的,你可千万别丢了。”
白明点头,接过这沓来之不易的钱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如同至宝的零钱,塞进床尾的书包中,在确认了三遍书包拉链拉好后,才敢重新上床。
母亲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道:“快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上学呢。”
白明应了一声,随后钻进了被窝,门外一有风吹草动,他便吓得不敢合眼,从小到大,他经历过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可他没有一次能安心睡着。
房梁的纹路错综复杂,如同迷宫一样,他的目光紧盯着支撑起简陋屋子的木梁,眼睛看累了,他便翻个身,伸出手臂轻扣墙面,每次一扣,都会传来沙沙一声,随后掉落一块白漆,手玩腻了,他再翻个身,闭上眼睛,脑子里玩起了跳羊游戏,一只,两只,三只……
母亲和儿子并排躺在一起,她不敢想若是白明以后长大了,这床容不下两人后,她该怎么办。
她瞥见白明辗转难眠,轻声问道:“明儿,怎么不睡啊?”
白明睁眼,嗓子有些沙哑,回道:“睡不着。”
母亲侧身,面朝着他,又问道:“是不是害怕?”
“不是。”白明小声嘟囔了一句。
母亲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知道儿子在说谎,可她也无能为力,只是轻叹一声,伸出手来,轻轻拍着他的被子,胡乱解释道:“别害怕,爸爸是跟妈妈闹着玩呢,就像你在学校和其他小朋友追逐打闹一样。”
白明没有说话。
母亲在黑暗中捏了下白明的脸颊,又轻揉着他的短发,那力道很轻,好似将白明当成了婴儿,“妈妈也不疼,明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