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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
“是!”沈冲站起来,躬身退到帐门边,又听到那人问,“这里到敦煌有多远?”
“将军的话,大概只需一个时辰。”沈冲又壮着胆子看了那个人一眼,没敢多问,就退下去了。
午间吃饭时分,负责守卫帅帐的卫队长跑过来禀告沈冲,“监军大人,大将军一个人骑马离开了营地,不让我们任何人跟!我们要怎么办?”
沈冲放下碗筷,正急着起身,忽然又叹了口气,“算了,我们别瞎操心。他做事有自己的风格,阻止不了的。”
卫队长小声嘀咕了一句,“末将真替监军大人不值。本来您是皇上的左膀右臂,飞鹰骑的统帅非您莫属。谁知道几年前忽然冒出这么个人来,极得皇上
的宠幸,硬生生把本该属于您的位置夺走了。兄弟们都不是很服气……”
沈冲不在意地笑了笑,“别为这种小事不愉快。都是给皇上办事,分什么我的位置,他的位置?飞鹰骑是皇上的亲兵,统帅自然是能者居之。沙将军打战的本事,你我都见识过吧?更何况,他是除了养马人之外,唯一可以学会御马术的人,光凭这一点,皇上宠幸他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卫队长见沈冲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接什么。他看了看左右无人,走近了一些问,“监军大人,皇上为什么还不立大佑的那个公主当后宫啊?她在掖庭都呆了一年了,没名没分的,怪可怜的。末将听旁人说,其实皇上好龙阳,他跟沙将军之间有丝不寻常……”
“简直是胡说八道!皇上分明好好的。那个大佑的公主,目中无人,不给她点苦头吃,她也不会服软。都嫁到大梁了,哪里还有什么公主!”
“是是是,末将失言。末将这就回帅帐去了。您慢用。”卫队长急急地转身离开,生怕惹恼了沈冲。
沈冲本来端起碗,想要再吃一点,忽然之间没有了胃口。敦煌啊!他望了望外面阴霾的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四年前的那一战,可歌可泣。荀家军在兵力悬殊巨大的情况下,顽强守城十数日,没有任何外援,只靠城中百姓剩下一口口米粮勉强维持。最后弹尽粮绝,饿殍满城。荀梦龙在城楼上,身中五箭被俘。被西凉人暴晒五日,最后只剩一具干尸。荀家军其余的人几乎全部战死,被俘的,也统统被西凉人所杀。据说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而京中的荀家被抄,荀梦龙的妻子于氏被发配边疆,病死在途中。太子妃荀香被废,对外宣称是因疾病故。至此,曾经显赫一时的荀家军,在大佑彻底失去了踪迹。宛如多年前,权倾朝野的宇文家一样。
太子淳于翌的东宫地位虽然得保,但沦为徐家的傀儡。而本来因在荀家一事有相同立场而联手的徐,炎两家,又回复到了敌对的阵势。双方争斗数年,谁都没有占到上风。直到大梁太子萧天蕴登基,以武力犯边逼迫大佑把宜姚公主嫁到大梁,这才彻底断送了炎氏想要借宜姚公主,掌控朝堂的美梦。
在众人眼中一度沉寂的皇太子淳于翌,在宜姚公主嫁到大梁之后,不仅摆脱了徐氏的控制。更在萧沐昀,月山旭等一批年轻有为臣子的帮助下,摄政掌权。
据说,他一直在暗中找一个人。派出的人马走遍了中原四国,甚至到
了遥远的大食,天竺。
沈冲摇了摇头。淳于翌不知道,他要找的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
*
沙漠中骑马本来就极不容易,再加上下了难得的雨,视线模糊,更难前行。
但这周遭的一切如此熟悉,熟悉到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很快回忆起儿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她跳下马,把头盔取下来,仰头迎着细雨,感受雨水冲刷脸庞的感觉。四年了,她一刻都不敢放松,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只要西凉不破,李绥不死,她便不回敦煌。
她缓缓低下头,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慢慢地张开口,却没有吐露声音。
老爹,我终于回来了。
敦煌自从四年前被西凉攻破之后,大佑的守军便往后退到了酒泉一带,彻底放弃了这座曾经标志着大佑西北大门的重地。而西凉因为国力大损,也没有能力再派人来接管这座城池。敦煌,就像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在它短暂辉煌过后,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
她站在城门前,看着被黄沙磨损的敦煌二字,脑海中回放着当日西凉人攻破城门之后,在城楼上把老爹绑缚的情形。她心头结的那张网,已经包裹住她的整颗心。如今,恨是她能够呼吸的空气。如果没有这股力量,她的生命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她把马拴在一旁,徒步走进这座已经被黄沙吞噬的城池。往日街头的热闹繁华,酒家食肆,只徒留断壁残垣。北风呼啸,不知从哪儿吹来一枚残破的纸鸢。牵引的丝线早已经断裂,纸面还留着干涸的几滴血迹。
她无意识地往前走着,细细看城里的每一个角落。她叫得出的,或者叫不出名字的店铺。儿时常常游玩的街巷,或是相好的几个玩伴的住处。她有时哭或有时笑,一直走到城的尽头。
可是失去的,不可能再重来。
她掩面痛哭,心里默默念着:老爹,女儿不孝。可是现在,你可以安息了。
忽然,城门的那边传来马蹄声,她迅速地闪到一旁,看见几匹马飞奔而过。领头的是个女子,穿着轻便的服装,眉眼间虽然已没有当年的意气飞扬,却仍是那样的娇纵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