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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笑道:“我糊涂?怕是二哥哥你病糊涂了吧。这丫头跑园子里私自烧纸,妈妈们管她难道还管错了?你要拦在头里,本也是你养奴才的法子,不干我事。只今日她还是我的奴才,我才不得不管。再一个你要扯谎,竟三番两次牵连我在里头。我没这个往身上揽事替奴才撑腰的喜好。若要说这么着就叫糊涂的话,那二哥哥你果然是天下头一个明白人了。”
说完也不看宝玉,只看了一眼那婆子道:“还等什么?带了人去问问三姐姐她们,该怎么办怎么办。早了结了我好安生做别的去。”
这些婆子们素来眼里少看到迎春同惜春两个,一个性子木讷寡言少语,一个年纪小锋芒不露,今日可算开了眼了,想不到这个小小姐连宝二爷的面子都不卖,立时不敢小觑。忙上前拉了藕官往外走。
藕官本以为无事了,哪想到半路上自己主子来了,还不护着自己。不由得又是委屈又是害怕,便泪眼汪汪地看着宝玉。宝玉哪里受得住这等可怜模样,见惜春顾自往前去了,便赶紧跟上,一行走一行劝道:“四妹妹这又是何必。本已无事了,她们还小,若有不当的,我们教她就是。何必把事情闹大,让他们平白受人磋磨。”
惜春忍不住笑道:“二哥哥这平白两字用得极好。”
宝玉从来在什么人面前也没如此受堵过,就是从前黛玉时不时拿话噎她,也是心里看重他所致。如今惜春这么嘴角一扬带着气声儿的一笑,倒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如此一行人等到了议事厅里,探春几个刚说完往锦乡侯和神威将军两家的随礼,正喝茶。见了他们,笑道:“这个搭伙可稀奇得紧。”
惜春见了礼,也不多言,自在一旁椅子上坐了,冲那婆子一扬下巴颏,说道:“你说吧。”
探春几个见了不解,那婆子赶紧跪下把事情前因后果都说了,又把方才捡在手里未曾烧化的纸呈了上去。
众人听了哪里还会不晓得是宝玉胡乱保人,只这藕官是贾母不日前刚指的,到底该如何处置心下也有两分犹疑。
惜春见了便道:“你们赶紧的,该怎么办怎么办。我是怕又被白饶了去做什么人情,要不然也不高兴过来的。”
宝玉听了气道:“四妹妹,她都哭成这样了,你又何必……若当日林妹妹没有将她给你,如今也就……”
他话未完,惜春嗤笑一声道:“二哥哥这话有趣了。若她仍是林姐姐的人,少不得你刚才就要借了林姐姐的名头吓唬管事婆子们呢。到时候人是你救了,人情你得了,林姐姐却要全不知情地背个袒护奴才的罪名儿。或者底下人就因此生了怨,她还做梦呢。”
宝玉便给探春几个作揖道:“实在是小事,我都担下了,就放过她去吧。”
宝钗不语,探春叹一声道:“二哥哥,她今日在园子里烧纸钱,你保下她了。你问过她为什么烧,烧给哪个吗?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就来充烂好人。再一个,哪怕她有一百一千个道理,这规矩就是规矩。这好好的,在园子里烧起纸钱来,不是件犯忌讳的事儿?
她明明错在先,管事的妈妈们说她训她,本是分内之事,正是依了规矩来的。你就护在头里,反闹得她们难做。往后再有人犯了错,到底她们是管还是不管?若犯了错都只往主子跟前哭一哭撒个娇就完了,这规矩又要来何用!”
宝玉一时语塞,探春便对那婆子道:“按着规矩,该罚罚,该打打。带下去让管事按例处置吧。”
惜春这才站起身来,拦了道:“我还有一句话,这样行事特异的奴才,我是不要了。今日说她烧纸,谁晓得那是作甚么来的?上回凤姐姐同二哥哥着魔的事儿还没论清呢。她在我这里就算除了名了,罚完了也别再给我送回来,你们记得给我记上一笔。”
宝玉气狠了,索性道:“既如此,就把她划到我那里吧。你们也不用为难,我晚上自寻了老祖宗说去。”
惜春一笑拍手道:“如此大善。直要同我没干系,我管你们上天还是下地呢。”说完了嘻嘻一笑,给众人行过礼,带了入画几个走了。
李纨看了这一路,片言不发。
藕官被执事媳妇们带了下去,宝钗见宝玉气得脸都黄了,暗叹一声,近前劝解道:“好了,四丫头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是最独的。你也是,既要揽事,好好的又何必牵连上她?才闹成这样。”
宝玉道:“我往常总说未出阁的女儿们都如明珠一般,只嫁了人染了臭男人的臭味才变成鱼眼珠了。如今看来,我竟是说错了!还有四妹妹这样冷心肠的闺阁女儿!不过一句话的事……甚或都不用她说话,就能救了一人,偏她不肯,非要把人往绝路逼。宝姐姐你不知道,藕官她如此行事,定也有自己苦衷。唉,事已至此,待老祖宗回来,我自去说去……”
宝钗拦道:“你听我一句,这事还是不要捅到老太太跟前去的好。一则你这么做了,老太太见你同四丫头生了嫌隙,心里岂有不担心的?二则就算你说的如何有苦衷,到底那丫头是犯了事,不该在园子里弄这些神神鬼鬼之事。老太太上了年纪,尤为忌讳这些。又偏是如今这个时候。你若不管不顾地说出来,到时候恐怕非但救不得那丫头,反害了她。”
宝玉听了,细想也觉有理,便道:“那、那又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