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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回他们却料错了,赖大家的来问时,凤姐道:“那府里多少事不是问底下人问出来的?官府得了他们相助,总没有为难他们的道理,府里倒不用插手了。”赖大家的听了这话无话可答,只好回家打点银子托人出面赎买赖二一家子并旁的一些世交亲友。
平儿见她回身走了,才对凤姐道:“她们怎么不去问太太,老太太去?寻常有事什么时候先来问过奶奶?这会儿倒会拜佛。”
凤姐道:“照着太太的心思,怕恨不得都给买回来呢。只如今账上哪里还有那些余钱?且我方才的话也不是气话,实在是实话。国有国法,咱们论不上是非,到底主仆名分在那里,他们又哪里像了?这样的人买了来谁敢用?不晓得什么时候咬一口比仇敌还凶些儿呢!买了来不能用白养活着做什么?又不能宰了吃肉。如今咱们可没那个闲钱买好听名声去了……”
平儿给凤姐揉肩,嘴里道:“道理就是这样,我就是看不惯她们只会来为难奶奶。到时候往外一说,又说是奶奶心狠,把着银钱不让救人,又遭那起子没心的嚼舌根了。”
凤姐笑道:“多少年都这么过来了,如今反忌讳起来了不成。”
又坐了一会儿,才对平儿道:“你去园子里看看姐儿去,问她一会子还来不来家吃饭了。也不晓得大嫂子那里空荡荡的有什么好,去了就不乐意回来。”
平儿答应着起身,又笑道:“奶奶这会子闲了想起姐儿来了,就这么说,一会子忙起来恨不得把她支到大奶奶那里去呢。”
凤姐笑道:“你这蹄子,倒会给我挑错处!”
主仆两个说笑着,平儿将王家刚送来的几样点心拿了几块装了盒子拿了去。
到了稻香村,李纨正在给巧姐儿讲解四书,见平儿来了,便放下书歇息说话。平儿便问巧姐一会儿饭在哪里吃,说笑了一会子,巧姐儿就跟着平儿回去了。一路上平儿见巧姐儿不时摆弄腕上系的一道彩绳,看着眼生便问起来,巧姐却说是惜春给的护身符。平儿听了不过一笑。
这里平儿刚带着巧姐儿到家,李纨跟前的丫头就找来了,她笑道:“可是我们落下了什么东西?”
那丫头忙着摇头道:“奶奶让我来找二奶奶,说四姑娘在栊翠庵闹着要出家呢,让二奶奶好歹过去看看。”
平儿一听这事非同小可,赶紧进去告诉凤姐。凤姐立时起身换了衣裳,带了人往栊翠庵去。
到了那里时,李纨早在了,就见惜春跪在佛前,脚边还落着几绺头发。李纨见凤姐来了,叹气道:“你来说说吧,我是劝不住了,这一个不小心,头发都差点给铰没了!”
惜春眉眼淡淡,见凤姐要开口,便先拦着道:“嫂子们也毋需多言,我如今这样,还有什么比出家更好的法子吗?若不得出家,只怕到时候比二姐姐都不如。嫂子们若是真疼我,就不要拦着我了。若是为着规矩体面,不得不劝我两句,那我也听着罢。”
凤姐转头对李纨苦笑道:“我这还没开口呢,这还让我说什么?”
尤氏胡氏流放,宁府被抄,连着惜春这里记在宁府账上的东西都一件不落收走了,惜春如今真是无家可归。虽她自来在这边长大的,到底同如今这样不同。尤其她又拿迎春说事,倒让两个做嫂子的没法开口了。
两人无法,之后一同去找了王夫人。
王夫人自己还一脑门子官司,听说惜春又闹着要出家,说到自己跟前了自己又不能不出面,只好去了。只她本就不是个能说的,又碰上惜春这么一个铁了心的,能有什么法子?总算最后劝住了削发一事,只得同意她在栊翠庵里与妙玉一道带发修行。
王夫人同凤姐只道此事已了,且惜春毕竟小孩子心性,到时候再劝还过来应也不会太难。只李纨知道惜春恐怕意不在此,当日宁府抄家圣旨一下,那丫头可是弄了个度牒出来的。如今事情已定,并未连累到她,却又闹出个带发修行来,想是缓兵之计,往后定还要折腾的。一时也不敢把给她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只怕更助长了她的气焰。
晚间人静,又入珠界。如今那条炼心路她已可步至尽头而无退转。从前许多拿脑子去想想不明白的事,如今豁然开朗。这才知道从前妫柳说此界中念为根本之意。来不相迎,去不相送,念生念灭都如目前浮云,如此既无从前,亦无往后,也无此刻。要说从前,需得有此刻,要说往后,亦得有此刻。而所谓此刻,言及时早已非是此刻。是言语思维不能及处。
这一路上从迷雾遍布,到景色怡人;从柔风清畅引人驻足,到天崩地裂惊落神魂,也不知退回过千百亿次,才得如今成果。
这会子李纨就站在尽头的平台处,眼前是一片苍茫云海,中间一处小小莲台。只跨出一步,便该往那莲台上去了。李纨只在这平台处伫立许久,仍回了头,一步步往回走去。
她心里却清楚,只待踏上那莲台,恐怕她在此界中就难做停留了。境中以念为根,若能脱念而驭念,就如此间之神,自然不能再容于尘世,说不得就该往别处去了。如今,可还不是能走的时候。
又说九王,自纳妃那两日空闲了一回,之后就没停下来过,这日好容易得闲了,见贾兰从书院过来,便叫了来说话。三言两句就说到宁国府的事上了,见贾兰面无异色,笑道:“我还当你会寻我求求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