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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姥姥又摆摆手,才问道:“奶奶,这……这二奶奶没了,那大姐儿呢?”
    宝钗方才却没有说起巧姐儿退亲的事,到底事涉山贼一事,多个人知道便多一分是非。这会儿见刘姥姥满面忧色,便掐头去尾只说因府里败落,王家退了亲,巧姐儿不欲南归,便留在了京城。
    刘姥姥一拍腿道:“我竟没打听着消息!”
    宝钗道:“她跟大嫂子在一处,大嫂子恐怕如今也往庄子上去了。委实不好打听的。”
    刘姥姥道:“奶奶好歹告诉我个地方,我怎么也得看看姐儿去。”
    宝钗笑道:“说来姐儿的名字还是姥姥取的呢。大嫂子若是在城里,那就住在凤起书院边上,若是不在那里,便是在她北边的庄子上,唤作草田庄的。到时候我给姥姥写个纸,姥姥回京里一找准能找着。”
    刘姥姥笑道:“草田庄!这个我可知道。我们吃的什么一窝丝、酱茄儿,都是他们那里来的。却不知道原来是大奶奶的庄子。”
    宝钗点头:“如此更好了。”
    第416章 子孙财
    晚边邢岫烟带了青儿来了宝钗这边,宝钗便把青儿同刘姥姥安顿在了一处,才问起妙玉的事来。
    邢岫烟道:“我正来找你,你若得空,跟我一同去吧。她如今就在我那里,好容易劝得缓过来了些,同我说要见你有话说。”
    宝钗心里疑惑,嘱咐了莺儿两句,便跟着邢岫烟去她那边了。
    妙玉想是刚梳洗过,穿了一身素色衣裳,看着极为瘦削。听见动静转过脸来,三人相对,都已不是从前模样了。
    宝钗都不知该如何开口,问也不对,劝慰也无因,倒是妙玉先开了口,她道:“我见过尤三姐,在西宁王府里。”
    宝钗一怔,想起白日里做的梦来,只觉得背上发凉,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就听妙玉接着道:“她说她混进去,就是为了给你哥哥报仇。她说你哥哥同她说过,当日香菱的事就是西宁王府的人设计的。她也同你们说过,只你们都说没法子。后来你哥哥没了,她就铁了心一定要报这个仇。
    我被人诓到了那里,就见着了她。她当时已经把那院子周围都摸透了,定了计策,就、就杀了那个畜生。就、就是西宁王世子。然后她让我走,给我指了路。我跑到后头时,看见里头着火了。我想回去救她,可那后墙沿着山垒的,下来就不易,更别说上去了。我没法子,眼看着那火越烧越旺,我想着,她大概是不想活了……”
    宝钗听得怔怔的,恨不得立时遣了人去京郊的前青坡上看看,是不是真有尤三姐的坟头。
    邢岫烟见妙玉一气儿说了这许多话,心里一松,又回头看着宝钗。宝钗木着脸道:“我……她烧了西宁王府。西宁郡王见府里烧成这样,就犯了病,又看到了世子的……一时没缓过来,当晚就去了……这事儿我们在京里听说过,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世子掳来的人里有武艺高强的,才会……为民除害。只是谁能想到会是她……”
    妙玉仿佛又回到了当日,眼睛里满是惊惧敬服,叹道:“她委实不寻常。”
    见宝钗好似并非初次听闻的样子,便忍不住问道:“她……她后来可怎么样了?”
    宝钗迟疑着道:“有人同我说,说她是自刎而亡的,尸身被埋在京郊的一处山坡上。只我还没遣人去看过,也不知信不信得。”
    妙玉却点头道:“极有可能。她都算计周详了,有几枚一指多长的棱针,她就是藏在自己发髻里的。我想着,她……唉……”
    宝钗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妙玉到底没有把她两个如何计除西宁王世子的事细说,倒是邢岫烟问道:“你既逃了出来,怎么……”
    她两个都道妙玉恐怕不会接这话,妙玉却淡淡答道:“她给我指路逃出来那院子只是个内院,若不是后来火势实在大了,里头又乱起来,恐怕我能不能逃出来还不一定……说起来,我真是欠了她一条命。
    从王府里出来,我就想往水月庵去。当日送我们出来的时候,原是说把我们都送去家庙的。也不知道我上的那车怎么就……跟我一车上的还有毓儿和冕儿两个,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好容易寻到家庙,却见又是一队官兵围住了,又从里头往外拖人呢。我只好等着……等醒过来,已经在一处马车上了……后来,便到了这里……遇着了刘姥姥……”
    她虽说得断断续续,宝钗与邢岫烟都已不忍再听,邢岫烟站在她身边道:“如今还能活着,就算天幸了。过去的,想它作甚,往后的日子才是要紧的。”
    妙玉恍若未闻,木然道:“我从前,只觉着这世上实在太过腌臜,可如今,我自己大概才是那个最最腌臜的人……你们又救我作甚么,我又怎么好再同你们在一处……可叹可笑,虽活得如此不堪,我却不能不敢不肯死去……你们知不知道,三姐从前给我讲,她说,若是在那种地方一心求死,只怕……只怕死了之后都没脸做鬼……”
    邢岫烟同宝钗两个已经能听得忍不住流泪,宝钗张了张嘴,到底不知道怎么劝解才好。邢岫烟却道:“你既说到这里了,怎么还看不清呢?你从前只说这是身臭皮囊,既不过是皮囊,你又何须看得这般重?你又教过我,凡人所经所历,皆是修行。我从前只随遇而安,如今便遇着不得不争、不得不算的局面;你从前嫌恶世人,如今迫你入世历练;我们如此经历,怕不正是从前执念太深,而所执又大谬,才得的机缘来点醒迷阵。左右只两条路可选,生或死,既不死了,便好好想想如何生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