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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大人,杜玉章无能,这么多年只得了两个真心待我的朋友。白大人那边,我开不了口,也只能仰仗韩大人了。”
正是有了这一场对话,才有了昨日下午二人的品茶,有了那一场无声的告别……有了他看似无意地留给杜玉章的,那一小瓶乌沉沉的液体。
昨日午夜时分,韩渊点着一盏小灯,再次回到了天牢。
他是以斩刑前最后一次视察人犯的名义进去的,没有引起怀疑。但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只有一个目的——给他的朋友收尸。
【五月五日,子时】
整个天牢人声全无。今夜当值的两名狱卒走在头前,韩渊身边的是天牢的主管官员刘大人。他官职没有韩渊高,所以负责带路。刘大人一边领着人往里面走,一边还殷勤地拍马屁。
“韩大人真是勤勉,让下官感动不已。每次韩大人监斩犯人,前夜必定要来查看一番,询问情况。若人人都像韩大人这样尽忠职守,大燕定会更加强盛了!”
“都是陛下圣明。”
韩渊神色淡淡。又走了几步,到了杜玉章牢房前,狱卒突然一声惊呼,
“刘大人!出事了!”
刘大人神色一变,抢上一步。韩渊比他动作还快,到了杜玉章牢房前。人人都能看到牢房内的场景——杜玉章趴在桌案上,身边倾斜着一个小瓷杯。
“刘大人!韩大人!怎么办啊……犯人,犯人自尽了!”
狱卒声音很大。韩渊脸色一沉,一脚将他踹到一边。
“多嘴!开门,让我看看情况。”
牢门打开后,韩渊三两步赶到杜玉章身边。他将杜玉章扶起,试探了他的鼻息——一片冰冷。
韩渊上前一步,脚下发出一声细小摩擦声。低头一看,是一片极小的碎瓷,恰好卡在他靴子底。他不动声色地将一边的稻草往脚下划拉一下,那碎瓷摩擦声立刻听不到了。
——看来,杜玉章也是早有准备。他将韩渊给他的鸩酒倒进李广宁早先送进来的茶杯中,却把原先的瓷瓶磨碎了混进稻草里。这样,他死之后,就算有人追查,那鸩酒来历也不会连累到韩渊。
此刻,瓷杯边缘上,还有些液滴缓缓滴落。
韩渊缓缓吐出一口气。虽然早知道这个结果,可看杜玉章竟然将整瓶鸩酒一饮而尽,求死之心这样坚定,他心中依旧是黯然。
杜玉章身边是一张纸,上面潦草写了几行字。压在上面的,是一枚长生牌。
韩渊将杜玉章身子缓缓放平。他抬起头看向主管官员,神色凝重。
“刘大人,果然出事了。杜玉章畏罪自杀,这旁边的遗书就是证据。”
“这……这……”
“他本来也是该死的,早死几个时辰却没什么关系。可陛下亲口定了他要斩首死,他就必须斩首死。”
韩渊说完,将桌上的遗书连同长生牌一起揣进怀中。
“刘大人,今日知道这件事的人,你自己处理好。挑一个与杜玉章身形相仿的死囚,等会堵了嘴蒙住头,送到刑场上去。至于这尸首,我连夜带走,你万不能让旁人知晓。”
“可是……这个……”
刘大人已经慌得六神无主。可他还存有一丝理智,战战兢兢问道,
“可这不是欺君吗?”
“怎么?你是想禀告君主,说就在你刘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没看住陛下钦点的重犯,让他自尽了?”
韩渊一声冷哼,
“毒药哪里来的?消息如何沟通?刘大人,你可想好了!”
刘大人骇然抬头,就看到韩渊神色严厉,冷冰冰盯着他看!
刘大人突然想起:
——今日杜玉章一整日也没见过旁人,唯有韩大人一人来过!难道?
——可是韩大人走时,杜玉章还好好的。甚至不久前他们还查过牢房。不会是韩大人谋杀了杜大人……难道杜玉章真是自尽?可就算自尽,韩大人为何要替他传递毒药?要是陛下发现问题,韩大人也脱不了干系啊……
一连串念头在心中闪过。可刘大人不敢质问,更不愿深究。毕竟杜玉章死都死了,问那么多有什么用?当务之急,就如同韩渊所说,能够瞒过陛下,撇清自己,才最重要!
何况韩渊是如日中天的权臣,要是能利用这个机会巴结上他……
刘大人主意打定,赶紧跪地道,
“都仰仗韩大人了!求韩大人救下官一命,一切都按照韩大人吩咐去做!”
……
很快,一辆马车从天牢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韩渊似乎隐约听到一声惨呼,但他没有掀开车窗回头看。
方才那狱卒喊破秘密的瞬间,就决定了他的命运。天牢这种地方,多少秘密在地下横行。天牢狱卒的流动很快,谁也说不清那些消失的人到底是走了,还是死了。只要秘密不会被泄露,韩渊并不在意刘大人是如何叫那些知情人闭嘴的。
杜玉章此刻就被停放在马车内。他脸上泛着青色,一点鼻息也没有。胸膛更是毫无起伏,看起来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韩渊低头看了看他,轻叹了口气。他从怀中掏出杜玉章的遗书,轻声读了起来。
“杜某一生负气,终成今日,一败涂地,一无所有。回首此生,有怨无悔。
一人身败名裂,换大燕边疆靖平,百姓安定,此生也算足矣。杜某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虽有友人两三,亦不愿连累吾友。死后,不需墓地,不必墓碑,草席裹尸葬于城郊乱坟岗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