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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48
“杜大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韩渊用力按住杜玉章的肩膀,
“若陛下这样不明不白地失踪,连尸身都不能被亲眼所见。朝臣会认为我与皎然是弑君夺权!就算有陛下的诏书,就算有淮何的证言,可依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就算我们最终压服了众臣,又要做出多少让步,损耗多少国力?何况更大的可能是我们难以服众,最后闹得兵戎相见!
陛下必须回去,他会重病卧床几日,在最后时刻才由王礼总管出具遗诏,任命我与白皎然总揽监国之职!那之前,我们会与各方势力谈判,达成共识,最后让大燕的权柄平稳交接!
杜大人,这些难道你不明白?你为了大燕倾尽心力,你怎么能看着大燕内乱?”
韩渊声色俱厉,杜玉章的肩膀在他掌下不住地抖。那肩膀那么瘦,骨头硌着韩渊的掌心。可就是这样一副肩膀,扛着沉重的责任,背负无数骂名误解,忍耐那么多痛苦与折磨,独自走了那么多年。
他为了大燕牺牲那么多。现在,韩渊却要将他怀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东西给夺走——以大燕的名义。
韩渊从没有哪一刻,这样痛恨自己。但他不能让步。他掌心更加了力气,步步紧逼。
“杜大人,松手吧。”
“不……”
“杜大人!”
“不行……”
杜玉章向后缩,后背撞上了沉重的棺木。他更加用力抱着那具冰冷的尸体,后背佝偻着。
“……他是我的啊。”
“杜大人,陛下是万民的君主,大燕的皇帝。你心里清楚,他从来不能属于某个人。”
“不对,你说的不对!他是我的……他是我的宁哥哥……他是我的啊……你不能抢走他……他是我的啊!我只有他……我只有他了!”
韩渊长叹一声,闭上了眼。他知道自己是劝不动杜玉章的。若是他不曾受伤,或许还能够强行将杜玉章制服,将他交给侍卫送回将军府去,让白皎然照顾他——也是软禁他。
那样子,虽然一样要伤他的心,却起码能给他留一份最后的体面。
可他现在伤重未愈。若想制服杜玉章,只能靠着外面士兵。他将不得不像捆囚犯,甚至捆牲口一样将杜玉章绑走,连这一份朋友间的体面,他也无力为杜玉章留了。
“杜大人,你若再不放手……我只能叫人来将你捆走了。”
“求求你……韩渊!”
杜玉章咬着嘴唇,泪水一串串滚落到李广宁脸上,又沾湿了他身上衣袍,
“我只有这一个愿望,求你成全我!韩渊,你我认识许多年……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
韩渊连眼眶都酸涩生疼。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朋友低下高贵的头,像丧家犬一样哀求自己。可他嘴唇颤抖片刻,依旧是低喝一声,
“来人!”
“不!不行!”
杜玉章紧紧抱着李广宁,身子弓得那么卑微。可耳边依旧传来远处士兵跑步而来的声音,一点点近了。韩渊抓紧时间将绸缎盖在李广宁脸上,好不让外面士兵看到他的容貌——那绸缎却在杜玉章的撕扯下再次掉落。
“杜玉章,你放手!你知不知道,若被那些士兵看到陛下容貌,为绝后患,他们都要被灭口!”
“那你就不要让他们来!韩渊!”
“杜玉章!松手!”
“我不松!”
杜宇章咬着牙,发着抖,
“若你一定要……你就杀了我!你行行好,杀了我吧!别将他带走……韩渊!”
“杜玉章,你在胡说些什么!你给我醒醒!”
“明明该死的人是我……说什么一命换一命……是我害死了他!可我根本没想害死他,为何却要我活着承受这些?若是他的尸身真的那么重要,不如你一刀捅死我!我将命也还给他,看他能不能醒!你叫他活过来,去做你的皇帝,做大燕的陛下,做百姓的明君!”
韩渊是真的急了,这番话激得他浑身是汗,顺着脊背淌下去,汗水蛰得浑身伤口一起疼痛起来。他身子绷得死紧,用力推得杜宇章向后撞在了棺木上,砰地一声闷响。
“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你还是杜玉章吗?陛下走了,你就疯了?你怎么能这样说——你想死?你对得起陛下不要命地放血救你,对得起陛下对你一片痴心吗?”
“他一片痴心,就是一死了之?我也一片痴心,我也一死殉情,有什么不行?”
杜玉章像是真的失了智,眼泪一边涌,一边声嘶力竭地吼,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活过来?是因为他死了——唔唔!”
韩渊用力按住杜玉章的嘴,将他的声音都挡在喉咙里。外面士兵已经到位,有声音传来,
“韩大人!何事吩咐?”
“你们先去一边待命!等我叫你们……”
“是要启程了吗?”
士兵还在问,韩渊却无暇回答了。杜玉章拼命挣扎,他几乎制不住他。杜玉章的声音也从他掌下断断续续传出来,
“……我活过来,是因为他死在我手里!这种用命殉葬的深情我不想要!……我想把命还给他……让他活过来!
……他凭什么为我死了,他不知道自己是皇帝吗?……他不知道他身上背负着什么,不知道身后会留下些什么,他为什么不将他自己的责任扛起来?……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直是我?为什么他死了,我还要顾全大局,连他的尸首都不能留下?……若这大局这么重要,他为什么不活下去,自己去顾全!将这些都甩给我,凭什么……为什么永远是我……为什么永远都是我……为什么……我恨他……我好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