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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没有可能得到答案的质问,不过是绝望的自我折磨,会耗尽人所有力气。杜玉章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不再挣扎了。韩渊两手都覆在他嘴上,也盖住他大半张脸。杜玉章露在外面的,只有那双不断流泪的眼睛。
韩渊慢慢松了手。杜玉章的声音微弱,却还在执拗地寻找那不可能得到的答案。
“你告诉我,韩渊……为什么……”
韩渊再也忍不住了。他跪下来,张开双臂,将杜玉章用力搂在怀中。他的怀抱越来越紧,牵扯得肩膀伤口撕裂般地疼。韩渊有一种感觉,自己若是松手,杜玉章就会从中间裂开,碎成千百碎片,再也拼不回去了。
“韩渊……我知道你说的对……可是我……我只有陛下……为什么不能是我去死?”
“……”
“韩渊,为什么他要换我活过来?为什么他永远对我这么狠……他是个明君,他明明对臣下百姓都很宽悯……可唯独对我……永远只对我……却下得了那么狠的手……可我也会疼啊!我真的很疼啊!……他说过会待我好的……可他是个骗子……骗子!”
杜宇章大睁着双眼,泪水不断涌出来。他粗喘着气,胸膛上下起伏。韩渊抱着他,固执地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知多久后,杜玉章终于伏在他肩膀上,放声痛哭起来。
韩渊闭上了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哭吧。”
他轻声说,
“哭出来,就不那么疼了。”
……
“韩大人!”
马车外传来士兵的声音,
“已经过了中午了。咱们还不启程吗?”
韩渊面上没有表情。他轻轻拍着杜玉章的背,任凭老友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肩膀。方才撕扯中再次绽开的伤口正在流血,从里往外洇湿了他的衣袍。
韩渊根本没有管伤口。他镇定地吐出几个字,
“原地休整,等候命令。”
“是!”
马车外,士兵恭敬地应了,转身而去。
一阵风吹过,那士兵突然觉得背后一凛。他像是有所感地抬起头——此刻林中树枝齐刷刷向一个方向弯了腰,无数惊鸟飞上天空。
怎么回事?
士兵目光惊讶地跟着树林弯曲的方向,就看目送什么无形之物掠过树梢,然后微光一闪,在马车上方消失不见了。
不光是他。
其他士兵本来都散落在大道附近,百无聊赖地等候。他们几乎同时停了动作,抬起了头。
——那阵光……是什么?
不过马车里的韩渊没有看见光。他全部心思都在杜玉章身上。
而杜玉章哭得太惨,也根本注意不到什么光。
至于李广宁……他不过是个死人。他死了数日,早就该死得透透的了。虽然方才,杜玉章哭着吼出“我只有陛下……为什么不能是我去死?”的时候,尸体好像动了一下。但那大概也是因为杜玉章哭得惨烈,晃动了陛下的尸身吧?
最起码韩渊是这么想的。他很坚定地相信这只是巧合。
他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件事——老子没有保住陛下的命,难道连杜玉章也保不住了吗?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现在突然重伤复发求杜玉章冷静一下找人救命来得及吗?要不我再把我肩膀上那个伤口撕开点,顺便骨头也敲断几根?
可突然,他愣住了。
他看到死去的皇帝陛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还挂着霜的睫毛下,陛下与他对上了视线。韩渊绝不会认错,那是确凿无疑的,属于李广宁的眼神。
——陛下,活了。
——在一场殉情搅动得天翻地覆,差点活要了杜玉章的命,也差点将他韩大人累得旧伤复发殉职当场的时候——陛下,他妈的活了!?
这一瞬间,韩渊只有一个念头。
——艹。这活没法干了。
——什么权臣!什么监国!老子要辞职!谁他妈爱干谁干去!日了八辈祖宗了!
西蛮的草原啊它那么绿之一
大燕皇帝李广宁醒来十天后,杜玉章依然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对这件事,李广宁倒是没什么意见——主要是不敢有意见。
毕竟,当初在人家杜玉章病榻前,言之凿凿“就算你有个万一,我也会做个盛世明君,护佑大燕社稷民生”的,可是他李广宁自己。
结果呢?杜玉章前脚才咽气,后脚他就殉了情。
若是两人真就这么都去了也就罢了,偏偏杜玉章活了;若只有杜玉章活了也就罢了,偏偏他李广宁也活了。这下子,什么言而无信都是小事——性命不当回事说死就死;对国家不负责任说甩锅就甩锅——这下子是事实确凿,被人家抓了现形的。
当然,李广宁也委屈。他心想,我不是事先将国家托付给了韩渊白皎然,成立了监国机构了么?没有我,这大燕也亡不了。说不定更加繁荣呢。
这一片繁荣都是因我而起,那四舍五入也等于我成了明君了呀!
这一番辩解不说还好。才说出口,杜玉章原本就冷若冰霜的一张脸,立刻降温几十度,直接冻成了冰坨。
“原来陛下这样高瞻远瞩,早就做好了弃世的准备!就连国事,都早就安排好了!臣还以为陛下不过突生变故下,一时难以接受,才做了傻事……却没想到,陛下根本是早做了这个打算!陛下对自己的性命,竟然这样不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