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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遇见过不少嘲笑,住同一条街的小混混,三五成群,他们时常跟在季松临身后,起哄似的,喊他拖油瓶,或者是小哑巴。
季松临起初并不搭理,外界与他无关,他时常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
青春期孩子的讨厌来得莫名其妙,也许是看那人不顺眼,也许是那人与众不同。总之,他们跟季松临较上劲儿了,小混混们见季松临不回应,万般感觉也品不出滋味,心里憋着一团火气。
一个十五岁的小混混,长得虎头虎脑,他下巴圆钝,身材瘦骨嶙峋,像一根细竹竿,他是那群人里的“大哥”。
瘦竹竿嘴边叼着劣质香烟,眼睛斜挑,他一手指向季松临:“喂,捡垃圾的...说的就是你,过来。”
季松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冷漠而疏离,他捡起地上的瓶子,抬脚就走。
瘦竹竿在这条街上,是有名的刺头,他自诩“大佬”,从没见过这么不尊敬他的“孙子”,这感觉就像用力挥出一拳,却打到了棉花上,其余小混混交头接耳,唯恐天下不乱。
瘦竹竿脸上挂不住,他狠声喊:“你他妈聋了,你要是再敢迈出一步,老子打断你的腿。”
季松临脚步一顿,瘦竹竿见他‘听话’,脸上刚浮起笑,就见季松临弯腰捡了一个塑料瓶,装好了,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这小屁孩还挺有个性的。”一个小混混说。
“装聋呢,完全没把我们老大放在眼里。”另一个小混混凑上前,又说道。
为了所谓的“脸面”,瘦竹竿一个箭步冲上去,抢走季松临手里的塑料袋:“哟,没想到你不但是哑巴,还是聋子,小垃圾,装什么清高。”
季松临身材矮小,大概是因为营养不良,个子要落后同龄人不少,他面容冷峻,寒声说:“还给我!”
“想要回去?”瘦竹竿一脸趾高气扬,指了指地板,恶意地笑:“行,跪下喊我一声大哥,我就还给你。”
欺人太甚。
季松临不说话,只是凶狠地瞪着他,那挑衅的眼神激怒了瘦竹竿,作为老街上唯一的“大哥”,瘦竹竿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看什么,信不信把你眼睛挖出来!”
季松临还是不吭声,就这么死死盯着他:“还给我。”
那眸里暗黑,沉甸甸的,看得瘦竹竿发憷,他竟然生出一种,在郊外遇到狼虎的感觉,但身后起哄声不断,助长着虚荣的火苗。
“哥,这小子听不懂人话,教训他一顿。”煽风点火的小混混,扬起一张挂着鼻涕泡的脸。
“就是嘛,眼睛长在头顶上,拽什么。”
从体型上来看,小矮子没有任何威胁力,在煽动和嘲笑里,瘦竹竿干脆把袋子一扔,狼扑而上,跟季松临扭打在一起。
季松临被推倒在地,左手臂正巧磕到尖锐的青石板,哗啦一声,烂开一道血口,鲜血泊泊流淌。
小混混们接住空中抛来的塑料袋,大伙争先抢后夺过那些废料瓶,击鼓传棒一样,转眼就丢得一干二净。
塑料瓶散落四周,有的被踩烂,有的滚下了阴沟,季松临被激怒了,他赤红着眼,四肢并用,拼尽全力在冰冷的地板上挣扎,用了劲力,一个翻身,骑在那瘦竹竿腰上,他浑身肌肉绷紧,抬手就是狠狠一拳,打得瘦竹竿满鼻子血。
季松临脸色变得惨白,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聚在那双眼里,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小野狼。
身后那群混混一涌而上,人潮淹没他小小的身体,他们对他拳打脚踢,季松临不叫不喊,但他拼死反抗,像是不要命,捡起能捡的东西,一股脑砸过去。
“死小孩,你们干什么呐?敢在我家门口聚众斗殴。”
小混混见来了个愣头青,也不害怕,在乱糟糟里继续起哄。
张怀宗爆喝一声:“再不走的话,我报警了。”
说话这一句,他操着棍子跑过来,跟那些讨厌的家伙对骂。
“去你妈的,糟老头子多管闲事,早晚死儿子。”
“还敢骂我,看老子不打死你们。”
混混们以手臂挡竹棍,一连被打得哎哎痛叫,每个人都挨了好几棍子,就好作鸟兽散了。
瘦竹竿搓着肿成猪头的脸,临走时,啐了一口吐沫,恶狠狠道:“小心点,以后别让我见到你,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季松临拖着受伤的身体爬起来,他摸了一把鼻血,淡而有礼地谢过张怀宗,弯腰将空瓶子一个个捡回来,稚嫩的双手逮住塑料袋,系了个死结。
小小少年拍干净衣裳上的泥土和灰尘,放下衣袖掩饰伤痕,他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脊梁挺得笔直,走得坦坦荡荡。
那道狰狞疤痕却永远留在了季松临手臂上。
肉体的伤害在表面,刺不到他内心,但外婆发现后,偷偷哭了好几天,她将那天的瓶子留下来,没舍得卖。
那些眼泪像是一颗颗沉重的石头,砸进季松临心底,掀起翻天覆地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童年充满灰暗,每次经过那条巷子,季松临总是会拎紧手中的塑料袋,百米冲刺一般跑过去,他讨厌那些混混,同时也害怕他们,但他每次都装出不害怕的样子,好像这样才不会被打败。
季松临承受着欺凌和侮辱,直到一年后,那位瘦竹竿“大哥”搬家了,他的生活才逐渐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