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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湛依然没有回应,因为他瞥见身旁的青石台阶上,有片雪花飘落。
天色朦胧,荣晋奉旨入宫,路上便飘起了雪花。
一片,又一片,越来越急促,纷纷扬扬。
“下雪了!下雪了!”随侍之人惊喜的叫了出来。
荣晋下了马车,伸出手望着天空,雪花落在他的掌心,渐渐融化。
雪势如此之大,行至宫门口,宫檐上,树枝上,台阶上已积了白白一层,他笑靥飞绽,不顾身份的往乾清宫方向奔去。
三步并两步登上台阶,被守门的太监拦下:“陛下正在打坐,请殿下去东暖阁稍后。”
荣晋着急向父皇报喜,又看见正在扫雪的小太监们,阻止道:“这雪是祥瑞,不要扫了!”
乾清宫的大门被推开了,风雪灌了进去,衣袂纷飞的开门之人正是靖德皇帝。王礼从他的身后追上来:“陛下留神。”
荣晋见太监们跪了一地,疑惑的回过头,就见他的父皇站在大殿门口,望着天空出神。
“父皇!”荣晋疾步上前,跪在檐下,欢喜地说:“父皇有德,天降瑞雪了。”
屋外风雪凛冽刺骨,皇帝拢了拢宽大的道袍吩咐他:“进殿来。”
荣晋遵旨起身走进殿内,小太监迅速将的大门关闭,放下厚重的门帘。风雪被挡在外头,屋内几只大火盆里燃烧着银炭,整个大殿暖如春日。
“叫你卯时进宫,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皇帝责备道。
荣晋讪讪的说:“天太冷,起迟了。”
皇帝冷笑了一声,他知道荣晋的用意。
今天是年尾最后一次议事,由太子主持,内阁、司礼监、六部堂官全部到齐,清算一整年的国库总账。徐湛作为抚阳堤案的调查者之一被带来问话,也不能参与全部会议,而是在庸肃殿的偏殿内候旨,随时听候传唤。荣晋在这样的会议上被宣进宫来,心中拿捏不准父皇的用意,故而宁愿迟到,也不愿生事端惹到这些文臣。
荣晋看到皇帝骤然阴沉的脸,跪伏于地:“儿臣死罪。”
“起来吧,”幸而荣晋坦诚,皇帝脸色稍霁:“再敢妄测上意,自作主张,决不轻饶。”
“是。”荣晋赶紧道。
王礼走进来,对皇帝说:“陛下,开始了。”
皇帝缓缓起身,对荣晋道:“走吧,一起去听听。”
大祁的年度最高国务会议,徐湛自然是听不得的。外面风雪交加,偏殿内冷得很,值守的小太监冻得嘴唇发紫,他像是毫无察觉的,坐在一把椅子上闭目沉思,手边搁着的,是抚阳决堤案的全部账目。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转眼过了辰时、巳时,到了晌午,小太监说,外面的雪停了。
徐湛的手,轻轻按在身边的一摞卷宗上。
“小徐大人,这些不能过称的事,就交给奴婢吧。”小太监说。
徐湛的眼睛越来越暗,他一字一顿的问:“请教公公,何为不能过称的事?”
小太监压着嗓子轻声说:“赵部堂说,小阁老已经担保,郭知府一案查无实据,官复原职。”
郭淼是亚圣的门徒,生死与道义名节相比一文不值,徐湛知道,此刻妥协是对恩师极大的侮辱。并且,几位大人找到他,就是为了借抚阳堤不明不白的账目,折一折冯氏父子的气数。
“徐大人,河堤失修等同丢城弃地,不论查到谁的头上,郭知府都难逃罪责。相反,天灾就不一样了,抚阳堤修葺完善固若金汤,决堤,是因为水势过□□猛。为此已经死过一位县台两位河道监管,足够了,徐大人可不要把天也捅破了,届时天子一怒,大兴牢狱,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徐湛看着这个小太监,做太监真是太可惜了!
正殿里有人探身进来,请徐湛入内。
徐湛起身整理了官服,稳步跟上,却没带手边的卷宗。小太监会心一笑,在身后替他小心收好。
殿中坐着太子,官员们分立两列,面前的桌案上堆满账册,徐湛不由放轻了脚步上前,大礼参拜太子。
“徐卿,平身。”太子身体虚弱,一到雨雪天气,全身关节疼痛,瘫软无力,虚喘连连,久坐了这么长时间,已经面带痛苦。
许阁老见太子如此,忙命徐湛起身,命诸位长话短说:“今年抚阳决堤,水淹八府十三个县,江宁省各府赈灾用度报上来,户部综算过了,该拟票的要拟票;抚阳堤工程账目报上来,今天也得有个说法。”
赵祺迅速将抚阳堤的卷宗账目做出归纳总结。
齐英听完开口:“抚阳堤工程预算报账一百五十万两,结账是二百八十万两,亏空一百三十万两。”
“多项亏空均有不可抗拒的外力,河道衙门有详细账目可查,何况有宫里派去监管河道衙门的中官,齐部堂信不过河道衙门,还信不过宫里?”
季怀安闻后薄怒:“赵部堂,户部提出疑问,工部说清楚即可,何必要欲加之罪!”
“你若出以公心,自然无懈可击。”赵祺说。
“赵部堂!”冯夙打断了赵祺,对季怀安说:“季大人,谁也没给齐部堂加罪,你急什么?导致决堤的原因有很多:汛情失控,林部堂下令决口泄洪,遭遇地方阻拦,圣旨下达的一刻决堤了是谁也料想不到的,若论罪责,从地方到京城,我们这里一多半的人恐怕都要引罪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