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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地冲老太太福了一福。
那白纸黑字,字字明了清晰……
桂婆子恍然彻悟:好啊~!原来白天就挖好了坑等着老娘跳呢!天可怜见,她在沈家几十年顺风顺雨,哪里想到最后竟然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妮子手上翻了船。
心中气得恨不得将鸾枝弄死,却不敢造次,只命磕着脑袋求情:“老太太冤枉,就是给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杀人啊哈……哦,对了对了,想起来了,奴才路上在废院里屙了回尿!必是那屋里有人,给下了毒药……”涕泪交流,嚎啕不止。
长廊上楼月正从院外回来,闻言不由步子一拐,躲去了别处。
老太太抿着烟斗,暗自把鸾枝上下一扫,呵,想不到这丫头心思如此缜密,戏做得连一个奸婆子都被她瞒过。
心中思量,不由问鸾枝如何处置。
院子里一道紫色襦裙疾疾走进,那是闻风而来的李氏。鸾枝默了默,她只要把桂婆子赶走就行,倒没必要她死,也不想和李氏对着干,便屈膝道:“既是存了害人之心,妾身从此是不敢用了。不如让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妾身愚拙,不敢冒昧处置。”
李氏正好走进来,闻言步子一滞:“哟,大晚上哭天喊地的~!出了什么大事儿了,一个个这般严肃?”
笑笑着凝了鸾枝一眼,心中却把冷意掖藏……呵,当真要恭喜老太太选了个好孙媳,那桂婆子是最奸最诈的,没想到还是被她弄倒。
老太太闷着烟斗,语气少见的阴凉:“杀人呢……你房里派出来的奴才,你说是什么事儿?”
李氏面色一沉,她尚且不知玉娥肚子里的骨肉与沈家无关,因听出老太太话中的深意,不免忿忿地瞪了桂婆子一眼——个死婆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便道:“母亲这话倒把媳妇冤枉了,玉娥虽没过门,终究肚子里怀的是砚青的骨肉,媳妇也当她是自个闺女的……原还想过来问问,明天上香要不要也给玉娥备一辆马车呢,既是碰到这狗奴才犯事,那便割掉她一截舌头,把她赶出宅子罢。也省得她日后再给我们大房丢人!”
“啊!…夫、夫人……夫人您不可能过河拆……”桂婆子哪里想到李氏竟会对自己下此狠手,连忙爬过去抱住老太太的大腿,要把事实说出。
老太太暂时还不想与李氏翻脸,暗暗使了一个眼色,林嬷嬷便一团毛巾堵住了桂婆子的嘴巴,着人把她拖出去了。
“啊——”院子里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舌头截断,血色划破暗夜的宁静,那情形萋萋可怖。
鸾枝不由打了个冷颤……第一回间接沾染血腥,这本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磕了磕烟斗:“我们沈家…,不养那吃里扒外的毒妇。日后谁胆敢再在子嗣上作祟,不论是谁,别怪我老太太不轻饶她!”
震慑的嗓音,说得徐缓,却字字掖透人骨髓。她已步入年老辉煌,有资格把自己曾经的作为淡化,这会儿开始关心起子嗣来了。
李氏心中不爽,找了借口告辞。
院子里的凄厉嚎叫还在继续,玉娥浑身哆嗦,忽而看看面前七窍流血的死猫,忽而看看明暗不清的暗夜,终于明白在这个深宅大院里,自己已然寻不到半分的保护。倘若谁想让她死,只一口水的功夫就能够让她一命呜呼。
神经错乱间崩溃,趴着跪着磕着:“二奶奶救我……是我嫉妒成魔!那孩子不是、不是沈公子的……我也不要再在这个鬼宅里多呆一日了!沈公子是你的,求求您,求求您送我回家!…”
叹一声荣华富贵再美,等到将死,方明白它终究不及性命宝贵。
(2)
大年初七天宝寺上香,早早的,沈家老宅门前便轿子马车一溜儿排满。每年的春节、清明与重阳,总是宝德县最鲜艳的时候,就好似一场选美,那些从老宅里出来的女人,脸儿是白的,唇儿是红的,衣裳花枝招展,动作呢,却是懒的。味道与外头的女人全然不同,总是惹来县民们好奇观看。
大门口围着满满的看客,丫鬟们穿着一色的衣裳,扶着各自的姨娘奶奶们挨个跨出大门。雍容上涂脂打粉,挺着背儿、翘着臀儿,没有风,便把一整条街儿都熏醉了。沈家老太太挑女人最为苛刻,八字不和的不要、生得不好的不要,旦能进去伺候的,都是数得过来的美人儿。
鸾枝年纪最小,走在最后面。穿一件若草色的小窄袄,梅染的折子长裙,绣花鞋儿往门槛上一跨,只稍头一抬,看客们便把她的身份猜出来——
“快看,这位听说就是南边新买来冲煞的女人了……啧,瞧她一对胸脯和屁股,那瘫子二爷真真有艳福!”
淌着口水,只把鸾枝从上到下打量。
旁的一位婆娘叱到:“瘫子怎么了,这年头有钱要什么没有?…恁个黑心的父母,被钱熏黑了良心!”
“可不就是!我亲戚在里头做事,说之前还跑过一回呢,后来被老太太哄着吃膏,吃着吃着就老实了……哎,这样的人家,多好的女人进去都废了……”
嘀嘀咕咕的议论,说的不大,却偏偏叫谁人都听得清楚。
老太太脸色不好看。
鸾枝便低着头,只作未闻。见沈蔚萱姐妹两在车上冲自己招手,便带着春画和梨香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