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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华对这敷衍的态度很不满,冷笑道:“急着回去陪秋意啊?他怎么不来接你?”
“昨天梁公馆来电话,让他今晚过去吃饭,不晓得现在回家没。”
家?他们还当真在公寓里过起小日子了?
路灯下灶炉冒着白烟,小贩用上海话叫卖吆喝,温琰要了一碗虾肉馄饨面。
朗华把黄包车的租金交给她,温琰点过,仔仔细细揣好。
见状他便调侃:“你现在还愁这几个钱吗?少奶奶。”
温琰“嗯”了声:“我一定要自己手上有钱才踏实。”
“秋意的不就是你的?”
温琰没放在心上,却问:“你最近忙啥子,找到赚钱的门路不要忘了我哈。”
朗华挑眉:“有啊,我早就说过,上海遍地是黄金,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领把它挖出来。”
“你挖到啦?”
朗华看她吃馄饨吃得津津有味,坏心即起,捉弄道:“上海虽然繁华,但大部分普通人住的房子都没有卫生设施,粪车是唯一可以倒粪便的地方,居民每天早上都要倒马桶,每户每月交两毛钱,收粪就是末等生意头等利息,收来的粪还能卖给农民,一车一元,两头赚。”
“呃!”温琰五官皱起:“我在吃东西!”
朗华得逞,眉眼带笑:“吃啊。你现在住西式公寓,用抽水马桶,不晓得这里面的门道,单说法租界的粪霸,固定资本四百辆粪车,付给当局一万四千元承包,再雇上百名工人收粪,每个月的利润就是上万元。上万啊。”(1)
温琰嫌弃地撇着嘴,碗里的馄饨变得倒胃口,她眯眼瞪他:“这么赚钱的买卖轮得到你?”
朗华略微起身,手穿过胯.下,握住板凳往后挪,再舒服落座,直直地伸长双腿。
“这项生意被帮会组织垄断了,除非跟大老板有点关系,诶,上次那个郑先生……”说到这里朗华及时住口。
但已然被温琰捕捉,哼笑问:“这么快你就跟他勾搭上了?不就那天见过一面吗?”
朗华吊儿郎当的:“是啊,跟着跑跑腿,打打杂。”
温琰说:“你争取认他做干爹,搞不好就能分到赚钱的营生。”
朗华嗤笑:“那么多人想攀这层关系,哪里排得到我。”
温琰对此并无多大兴趣,转开话题:“昨天收到青蔓的信,她们学校是很好,但一个人在南京有点不习惯。”
“她生平头一回自己去外地求学,又跟我们分开了,当然不习惯。”
温琰说:“那你要多给她写信呀。”
朗华回:“我不会写字。”
“你不是读过几年小学堂吗?!”
朗华烦道:“哪有时间嘛。”
他忙什么呢?温琰只晓得他想当二房东,还在存钱租房子。
当然朗华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干的勾当,比如收购龙头渣。
龙头渣是富裕家庭里的鸦片吸食者吸剩下的鸦片残渣,原本该丢弃的,佣人们会留下来卖给小贩。
朗华正做着这门生意。将收购来的鸦片渣放入沸水中煎煮,制成龙头水,卖给底层的车夫、乞丐、苦力,那些买不起常规大烟的瘾君子。
温琰对鸦片恨之入骨,他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在干这个。
还有一件事也很要命。
他成了喻宝莉公馆的常客。
准确来说,朗华搭上郑万霖这条船,并非在梁公馆那次宴会,而是宴会之后,通过喻宝莉的牌局真正认识的。
喻宝莉的房子在愚园路,三层红砖越界住宅,夜夜笙歌。
朗华虽然没钱,但模样生得十分俊朗,喻宝莉也乐意和他来往,借他这张脸吸引一些有钱的寡妇和富家小姐。再说他这人善于交际,很会逢场作戏这一套,不用培养,信手拈来,跟喻宝莉简直不谋而合。
深秋的一个夜晚,小红楼的留声机音乐悠扬,麻将已经打了四圈。喻宝莉有些累,撤下来休息,见朗华坐在沙发里喝闷酒,菲娜竟然半歪着他陪坐!
喻宝莉没好气地走过去,冷笑道:“人家冯老板对你千依百顺,你连个笑脸都没有,现在怎么了?骨头化掉,软成蛇啦?”
菲娜醉醺醺地靠在朗华肩头,撒娇道:“别提那个扫兴的老头好不好?”
喻宝莉优雅点烟,斜眼瞥着:“你嫌他老呀?可怎么办,人家有钱呀,旁边那位谢先生倒是年轻俊俏,可他现在还住石库门亭子间呢,养不起你的,菲娜。”
“那有什么,我养他就是啦。”
听到这话,喻宝莉瞪了一眼。
菲娜吐吐舌头见好就收,抬手抚摸朗华的下巴:“算啦,等你飞黄腾达以后再来找我吧,但愿那时我还年轻,可以做少奶奶。”
朗华亲了亲她的白皙的手背:“好啊,我荣幸之至。”
菲娜醉酒,起身回房。
喻宝莉警告说:“她现在是冯老板的心头宝,你可别沾手,少给我惹麻烦。”
朗华满不在乎地笑道:“她要招惹我的,我可什么都没干,你把自己的人看好就行了。”
喻宝莉啐一口:“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就浪吧。郑先生那里怎么样,你在他底下做事还顺利吗?”
“不怎么样,没赚头。”
喻宝莉轻笑:“我看你别打他的主意了,他虽然喜欢美色,可你是男的,长得漂亮也无济于事啊。不如把眼光放到女人身上,我给你介绍几位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