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0页
铜陵的县衙内,杜如晦闭目沉思,左右几个官吏同样努力的思索,寻找破解如今尴尬的处境的方式。
铜陵被林士弘占领后,破败了些,整整一个铜陵县,县城加农村足有万余人,难道真的没有一个人识字,会说洛阳话?真不好说。被束缚在土地上的百姓,一辈子没有离开村子三十里地的都多了去,有什么必要学洛阳话或者外地话?至于识字,那是有钱人的事情,普通人没敢指望家里出文曲星。
“应该是真的没人识字和会说洛阳话。”某个官员道,眼前摆明了只要会说洛阳话,或者识字,就能立刻飞速的进入县衙当官员,虽然空缺的位置都不是很要紧的位置,但官老爷就是官老爷,哪个百姓不想一步登天,铜陵县中哪个白痴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没人站出来吃天上掉下来的蛋糕,只能是真的没人懂。
“吾有三策。”杜如晦慢慢的道。一群官吏看着他,有这么多办法?
“其一,去更远的地方,丹阳,芜湖,庐江,宣城,洛阳,九江,寻找会铜陵话,又会洛阳话,或者识字的人。”一群官员都想到了这个办法,总有商贾来往铜陵,会洛阳话,还认识几个字,总有人和铜陵人有姻亲关系,总有铜陵人外出谋生求学什么的,当年这么多失地流民涌入丹阳掏银矿,虽然大多都是中原百姓,但总有几个铜陵人的。铜陵又不是深山老林,只要花时间,一年两年三年,没道理找不到一个可以进行语言沟通或文字沟通的人。但“花时间”三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有些难。
刚占领了一个新城池,做了新城池的官员,丹阳的同僚故人都以为自个儿终于走上了青云路,结果年底考核功绩,竟然毛事没干,天天在县衙拍苍蝇?这就不是丢人了,而是罢官免职的问题了。
一群官员默默摇头,这个方案不妨执行着,但不能只靠这个办法。
“其二,就是我们学铜陵话。”杜如晦道,放大了说,能够识字的人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岂有学不会一种方言的道理?语言最要紧的是使用环境,天天听着一群铜陵人说方言,流利不敢说,但听懂大致意思,速度还是很快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指着一张桌子,问铜陵人怎么说话,多问几个,总有聪明人知道这是想学铜陵话,然后慢慢的教导的。高级的学术的文雅的语言无法通过这个方式互相翻译,但日常沟通还是有希望的。
“在秋收之前,我们肯定可以学会佃租,交税,几成租子等等言语。”杜如晦道,手势加猜测加部分铜陵话,一定能够让百姓理解他们要缴多少税什么的。一群官员皱眉,这是放下所有精神文明建设,努力保护朝廷赋税了,多多少少有些为了“保官”而为的意思。
“无为而治,只怕后患不少。”有官员谨慎的提醒。只保住了最基础的赋税,还是放任百姓不管之后的赋税,肯定少得可怜,和越国其他地方轰轰烈烈的经济局面相比,那是贫困县了,更糟糕的是,只管收税的官老爷,和那些土匪山贼又有什么区别?
有官员摇头,往好的方向说,他们不抢民女,不贪腐等等,但往实际了说,只怕还不如那些土匪山贼了。“若是百姓抗税呢?他们若是假装听不懂我们说的铜陵话,或者我们学的铜陵话和他们村子里的话差距很大,他们真的听不懂,我们又怎么办?”
再忠厚老实的人,在从口袋里掏出银子的时候,都是不甘不愿的,抗税从来是普遍现象,否则各个朝代为何都有税丁,都有人抗税不交,被残酷处罚的事情?装作听不懂言语,少交税,不交税,只怕会是主流。
“这税也不太好收。”有官员道,林士弘的人烧光了县衙的所有卷轴契约,全县的田地房屋到底是谁的,有多大,是上等田地还是三等田地?田地还能辛苦点重新一一测量,这税收到底是交到了去年,今年,还是五十年后?若是重复收税,民怨大了,和土匪就真的没区别了。
“难道其他王朝就没有办法了?”有官员问道。
“他们的办法,就是指派地头蛇做衙役。”某个官员苦笑,随便找个当地人做衙役,立刻就能知根知底的查抄各个偷税漏税的刁民,效率杠杠的,但铜陵不是没有办法用这一招嘛。
一群官员叹息,从丹阳出发来铜陵之前,想了很多的困难,就是没想到会遇到这么狗屎的事情。
“这个办法也能慢慢来,杜县令可还有其他办法?”某个官员问道。找懂铜陵话的人,自学铜陵话,都是不影响其他决策的辅助手段,大可以同步进行。
“其三,就是老老实实的向圣上汇报,承认无能,摘了乌纱帽,等待处分。”杜如晦道。
大堂中立刻静了下来,有人神情激动,有人无可奈何,有人黑着脸。第三点,人人都想到了,这是没有办法之后必须做的事情,但后果实在不怎么好。
“怎么也比被圣上查了出来,办我们一个怠慢公务的好。”杜如晦道。不需要有人到铜陵来检查,只要看其他个城市飞一般提升的商业赋税,然后看铜陵的死水一片,就知道铜陵一定出了问题,再一查,竟然连洛阳话、不许随地大小便等等小事情都没有做到,这瞒而不报的恶果就可怕了。
“想不到我刚穿上这一身官服,就要脱掉了。”某个官员慢慢的举起手臂,看着身上的官府,伤心极了,还以为以前念过书,在丹阳的学堂中又刻苦,赶上了好时代,能够一跃进入龙门,没想到几天的工夫,就要打回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