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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楚悦之否定的不仅是夜雪焕,更是一直陪伴和见证他成长的楚长越。
    楚家的确可以给他更早入伍的权利,可以给他更多锻炼的机会,可他身上的军功却完全是自己一点一滴挣来的。每次回家,无人关心他是否受伤,无人夸奖他在战场上的英勇,只有无数的提醒和告诫,要他始终不忘自己姓楚,在辅佐夜雪焕的同时,更要保证他始终不会“偏离正轨”。
    然而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和夜雪焕一起“歪”到了另一条路上。他见过了“楚家”这个框架之外的更广阔的天地,明白在家族利益之上还有更重要的原则;尽管这个决断做得艰难,但他仍然想要做他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爹,娘。”楚长越深吸了一口气,神色郑重而坚定,“你们这次真的太过了。”
    这大概还是楚长越第一次公然反对自己的父母,楚悦之和楚夫人一时都有些吃惊。
    “舅母是不是觉得是我与长越破坏了你的好计划?”夜雪焕没等他二人反应过来,嗤笑着接话,“那我不妨告诉舅母,此番若真让舅母成了事,那楚家就完了。”
    他盯着楚夫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你在金吾卫里的眼线全都是父皇的人,东宸卫里的那些也早就被父皇策反了,若非是我插手东宫,这些人趁乱杀了皇兄之后,立马就会咬死楚家,你想赖都赖不掉!”
    楚夫人的脸白了,楚悦之的脸青了。
    夜雪焕见此反应就知楚悦之绝非完全不知情,不过是借着抱病之名半推半就,放任楚夫人去试水,于是故意讥笑道:“父皇不过抛了一个饵,你迫不及待就咬了。舅母,你想学我母后玩弄权术,也该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你……!”
    楚夫人怒目圆瞪,心头却忍不住突突直跳,若先帝当真算计至深,此番就算楚家能如愿把夜雪焕扶上皇位,有此铁证在手,他也绝不会放过楚家——或者说,正因为是楚家,他才更会过河拆桥。非是他对楚家有多少怨恨,或是他为人有多绝情,而是身为帝王必须要有的控权手段。
    就如同夜雪渊对刘家的处置,无论他原先是怎样的人,这个帝位都会自发地教会给他许多残酷的生存法则。
    “东宸卫里的那些活口如今都还在我手上,有些事皇兄还不知道。”夜雪焕不再理她,转而看向楚悦之,凤目之中寒芒微闪,“舅舅不若三思而后行。”
    这话其实是唬他的,事实上很多情报都是玉恬用蛊术审出来的。她本就是最顶尖的金羽,深谙反刑讯之道,自然在刑讯上有着更深层次的造诣;金吾卫和东宸卫里那些隐藏至深的暗线本该是最忠诚、最机敏、最问不出话来的一群人,却无一能在她手下扛住几个时辰。只是她如今贵为皇后,明面上都说金吾卫是皇帝亲审,而为了避嫌,东宸卫的叛军则交给了夜雪焕审;但实际上,他们两人都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去围观审讯,也没这个好耐性慢慢先松后紧地使手段,几乎是玉恬一人全包。
    夜雪渊会如此干脆地接受玉恬,倒让夜雪焕有些惊讶,不知是蓝祈当日那番话对他有所触动,还是单纯的帝王心术,想要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为数不多的资源。他无意过问别人的家事,但玉恬势必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积极表现,比如参与审讯,比如提供她所知的一切情报。
    东宸卫里那些楚家的暗线的确都在夜雪焕手上,但楚家此次的诡计,夜雪渊定然一清二楚,只不过与他达成了共识,由他来处理好楚家的问题。
    平心而论,夜雪焕也不希望楚家步了刘家的后尘,但毕竟夜雪渊如今已是皇帝,楚家对他动过杀心,若再不知难而退,怕是很难保全。
    楚悦之自然比楚夫人看得长远、想得复杂,也能摸到一点这些帝王家的心事。
    ——不会有任何一个帝王能允许有人爬到自己头上,刘家这样的逆贼不可以,楚家这样的开国功臣就更不可以。
    他自然明白功成身退、明哲保身的道理,但楚家这片羽翼之下护着大量无辜的普通人,一旦退却,这些人也将失去庇佑,成为权力倾轧下的牺牲品——就如同南境那些因为刘家谋逆而受到牵连的诸多小官员,虽不能说他们一定无错,但也实在罪不至此。
    刘家是前朝降臣,被打成反贼一点也不奇怪;但楚家和南宫家都是开国元勋,尤其楚家还有兵权在握,若没有实打实的罪名扣到头上,那皇帝就不敢动,否则会被天下人说成冤杀功臣,会被史书记载成藏弓烹狗。
    先帝处心积虑,终于等来了一个让楚家自己犯错的机会;楚悦之睁只眼闭只眼地让楚夫人去试探性地碰了一下饵,只是还没咬钩,就被夜雪焕先一步捏住了钓线,反过来要挟他,要楚家以此为戒,主动退却。
    他如何能退,又要往何处退?
    他只有不断向前逼近,直到把这个带着一半楚家血脉的皇子逼上皇位,如此西北军权才会回到楚家手中,他才有机会重新掌控住夜雪焕,为楚家争得更宽裕的生存空间。
    然而夜雪焕早已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外,还带歪了一个不争气的楚长越。
    楚悦之并未像楚夫人那样暴跳如雷,反而显得十分平静。他拂了拂袖子,在客位上坐下;高迁这才亲自给他端了茶,然后识趣退出,关闭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