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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妙真愈发纳罕,牵了称心的手,往梅花树下的石凳坐了,打开食盒一瞧,里头放着一粥一馒头,一碟冬蔬炒肉,一碗鸡汤,一碟酥糕,热气并无,看着是灶上剩菜。
“你给我老实说,到底是给谁送?”伯府富贵,便是丫鬟们也着锦衣绣,吃膏食粱,除主子赏,没有吃剩饭的。
称心只得如实交代。春菱被关在柴房受苦了数日,明善堂的人都不敢私自放人,苏问弦近日事忙,也没提起如何处理。
称心见春菱年纪小小,走丢不说还遭了火灾,不忍春菱受苦,特特每日亲自送饭,好去安慰。
称心就四顾几眼,见无人后悄声道:“姑娘不知,咱们柴房里头关了个打外头来的小丫头,年纪不上七八岁,奴婢见她可怜,就……”
苏妙真咯噔一惊,把食盒提了:“小姑娘?你带我去瞧瞧。”
称心引路,带她过了假山、小桥及许多轩榭,一面给苏妙真讲这里头的事。她不清楚苏妙真认得这春菱,只叹息道:“也不晓得这春菱是怎么惹着了三少爷,又怎么回了伯府?瞧她年纪小小的,看着不怕人,窝在那小柴房里也不见害怕,只是念叨着想回家……姑娘,您若是能劝劝三少爷给春菱找找父母,那可是善事一桩。”
大火那夜苏妙真让苏安领春菱从侧门走,她与两个丫鬟直接回院避开王氏,因此除了随她和苏问弦出门的小厮婢女,再无人知其中牵扯。
说话间,苏妙真被她领着到了柴房。说是柴房,其实倒也不算,是府内用来责罚下人的专用暗室,矮矮三间,凌乱地放了许多杂物。
其中一间堆满废弃物十,称心怜惜春菱,偷偷把她调到另一干净居室里头住下,又抱了旧被旧褥铺设下来,故而春菱也没怎么受罪。
房里摆设简单,一张木板床,一个缺了角的八仙桌,对着床搁了高高的木柜,门角处倒堆了两个暖盆。
春菱坐在床上正百无聊赖间,突听称心声音,喜得跳下床,又一眼睃见苏妙真,啊一声喜道:“姐姐,你也在这儿。”
她年幼娇憨。扑进苏妙真怀里,瞪大眼睛问:“你是来带我出去找我娘么?”又道:“还是那个哥哥把你也关这里了?”
苏妙真递了食盒给称心,称心见两人相识,一惊,正欲开口相问,就听苏妙真轻快道:“哪有,别瞎想呐,我哥哥……我哥哥他也不是关你,他这几日忙着救火事宜,怕你一个人出去找不到娘,倒被拐子给骗了——那些拐子们可黑心了,装成慈眉善目的人,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可分辨不出来,到时候被带得远远地,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才留你在府里住上几天,今天就把你送出去找你娘亲呢。”
苏妙真抱起春菱,有点费力地把这小姑娘搁到春凳上,捡出碗筷,推到春菱面前,瞅着她狼吞虎咽地吃了会儿,笑道:“别噎着。”
抬手倒杯茶,端给春菱,春菱就着苏妙真的手就喝几口,一抹嘴巴:“原来那是你的哥哥啊,我还以为是……”
春菱点点头,拿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我晓得那些拐子,我娘说了,他们能拍花子,往你肩膀上一拍,你就晕了,然后就被拐走了……我说呢,这每天都要称心姐姐给我送好吃的,天天有肉有点心……”
此世不似前世物质丰盛,平头百姓能日日吃肉的,也都是有些家底的。看春菱只穿了一红布袄子,头绳也只是红线,可见只是一般人家。
苏妙真摸摸春菱的脑袋,解了自己荷包,从里头掏出针线开始忙活,往春菱的袄子下角缝了些金瓜子与一镶宝石戒指进去,封边断线,交代道:“姐姐给你在衣角偷偷缝了点钱,你家去后才能拆开,可不许告诉你娘以外的人。”
“你乖乖地等在这,过会我让一个穿绿衣服的姐姐过来接你出府,可好。”
苏妙真安慰春菱一回,携称心原路返回。称心跟在她身后,见苏妙真步伐凌乱,气息混杂,不似以往的从容宛转。
显然是心有难事,称心蹙眉想了一遍,揣测问道:“姑娘,这春菱的事,是要让奴婢去跟少爷说么?”称心也惶惶的,又怕苏妙真正有此意,又琢磨着能给春菱找到父母,是功德一件。
“不必!”谁料苏妙真一口回绝,倒让称心一惊。
不让苏问弦去办,这事难不成还得请示主母?若少爷知道自己和这事有关,也不清楚会有什么惩罚等着自己。
称心愁上眉头,又听苏妙真似发觉语气过硬,缓声又说:“这事怎好惊动哥哥的,他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没必要让知晓,我遣绿意处理了就是,若哥哥问起,你只装不知就好,伯府这些日子人多事杂,春菱就是觑了空子偷跑出去,也未可知。”
称心记起绿意是家生子,父母都在城里伯府的当铺做工,出入伯府极为方便,给春菱找寻父母那就简单了。又听苏妙真言下之意竟是让自己装聋作哑,放下颗心,道:“那就按姑娘您的意思来。”
苏妙真应付一笑,在称心的搀扶下回了平安院。
在花厅喝了一盏茶,唤来绿意,端来一个托盘,上头搁了几只宫花珠钗。宫花式样新鲜,称心一看竟是苏州出产,绸纱堆作的。而那珠钗上的蝶恋花,竟个个都是红豆大小的珠子攒成的,一眼望去,让人喜爱。称心不解其意,见苏妙真笑道:“这些是与你的,劳烦你近日时时照拂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