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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声音哽住,再难说下去。
余惊秋摸了摸云瑶的墓碑,墓碑湿润,才浇洗过不久,“或许瑶儿正是不想将你也拉进这风雨中来,才对你有所隐瞒。”
“她不想?!可就是死,我也宁愿和她同去,总好过日日对着她的墓碑!”狄喉陡然扬了声,意识到自己失态,咬住了牙,不再说话。
余惊秋凝视着狄喉的痛苦神色,心下斟酌半晌,说道:“师弟,其实……瑶儿没死。”
狄喉浑身一颤,抬起头来瞪着余惊秋,目色茫然,随即皱住了眉头,“师姐,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在死人庄呆过不少日子,清楚药夫子是怎样一个人,路上陆师叔给我说过死人庄的事,晓得那是一具无首的尸身后,我就知道,那不是瑶儿。”
狄喉双目呆望着,心里怦怦地跳起来,他此刻觉得太阳过于明亮了,烧得他浑身发热。
“我知道你与瑶儿情意非同一般。”
狄喉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不自觉低头。
“正因如此,你对她应该格外了解,即便当时你猝然面对噩耗,心神崩溃,疏于察觉,也总该感受到古怪之处。你自己在心底想想。”
狄喉肃然,记忆起那些细小的不合理处,越是细想,越是心跳加快,浑身发热,他咽了口唾沫,“师姐,你确信么?”
余惊秋眉眼稍展,微微一笑,“我确信,瑶儿这样顽强的人,她不想死,老天爷是不会收她的。”
这是两人相见后,余惊秋第一次笑,霎时抚平狄喉心中波澜。
他深知余惊秋绝不会拿这种事糊弄他,也是心里乞求着云瑶还存活在世,下意识就去相信云瑶未死。
四肢百骸顿时涌上劫后余生的酸软。
良久,狄喉安定下来,思想起余惊秋的话来,后知后觉:大师姐竟在死人庄里呆过,听着话里的意思,时日不短。
狄喉又一副苦大仇深模样,他总觉得余惊秋哪儿变了,见她笑,方才想起以前余惊秋很爱笑,温温柔柔地笑,如今余惊秋目光沉郁,脸上再没了温存的神情。
他想,死人庄那是什么地方,是人间炼狱,端看余惊秋今日之转变,便能知道她必然受尽了苦楚,他心中不由得苦涩不已。
他原本不急着问余惊秋这些年历经了什么,只想等余惊秋安顿下来,她愿意时,再听她慢慢说,现在却等不得了,急切地想问,又按捺着字斟句酌,不要触动余惊秋伤心事,“师姐,这些年你没半个信传回来,是因为被囚在死人庄中?你当初怎么会被捉到死人庄中去的?是有人要害你?”
“我没能回来,确实是因为被困死人庄中,后来得人相助,在别处养病,好了些后便到了许州,央洪世叔联络了陆师叔,至于旁的事说来话长,日后再慢慢告诉你。”余惊秋略过了楼镜的事,有些真相太曲折,难以一股脑地说出来让人接受,总得给个时间,让他慢慢消化。
“你受苦了……”
“万般苦楚,总归还有命在,只有阿烨……”余惊秋眼中闪烁阴沉的光,问道:“关于阿烨的死,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和天星宫有关,只是没有证据。”说到这事,狄喉心中是又羞又愧,难以自当。
当时郎烨和余惊秋同时出事,中间还夹杂着楼镜扯不清的账,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还得活下去,查清郎烨死因和找寻余惊秋,他人只有一个,分不出两个来用,选择了后者,自此天南地北的寻人,再难兼顾旁的事。
狄喉知道,时隔多年,唯一知道全貌的怕只有余惊秋了,他冷硬道:“是谁杀了师兄?”
“聂禅。但他已经死了,背后的人却还藏得好好的,就在这干元宗内。”余惊秋眼神凉薄,往天穹一望。
狄喉脸色一肃,“是李长弘……”
不知怎的,狄喉记忆里忽然冒出了几句话。
——我要查出杀害我爹的真正凶手。
——是楼彦。
——是沈仲吟所言。
这些都是当时在死人庄内,楼镜所言。
虽从楼镜口中说出,也实难叫人相信,自他进宗门起,楼彦其人,温雅随和,淡泊不争,从未露出阴鸷狠戾的一面,若要说这样的人毒辣弑亲,未有真凭实据,难让人信服。
但狄喉是个俗人,心中亲疏有别,即便口头驳斥楼镜,心底深处还是无意识的倾向楼镜,即使没有证据,心头到底也存了个疑影。如今余惊秋说起当年是有人暗害了她和郎烨,他就不禁想起这事来。
狄喉神色几经变幻,余惊秋瞧在眼中,问道:“你在想什么?”
狄喉闪了眼余惊秋,心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死人庄遇上楼镜的事说了一遭,他当余惊秋还不知楼镜投入飞花盟的事,怕她知道了伤心,很是斟酌着用词,将重点都落在楼镜说的那些话上。
出乎狄喉预料,最维护楼镜,最该期望楼镜走正道的大师姐,在得知楼镜入了飞花盟后,却是一脸平静。
狄喉一怔,即便余惊秋在外流浪多年,心性早有改变,也不该在知道楼镜所作所为后无动于衷。
却在此时,余惊秋轻轻说道:“师弟,就像我有我的苦楚,瑶儿有瑶儿的考量,镜儿,也有她的为难处。”
狄喉身躯僵住,好半晌,干巴巴问道:“师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