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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味息事宁人解决不了问题。”车子在剧组的帐篷前停下,陆竞云回绝了他,“在军营里都敢这样动手,杀青之后会发生什么?”
    可是这些事太过麻烦您了。怀砚想这么说,可陆竞云已吩咐赵梓熙将车开走了,怀砚便转身往帐里走去,大家已从布鲁克林酒店回来,隐约知道今天出了些事情,却谁也不敢多问。
    徐正阳抽着雪茄,一见怀砚便热络地笑起来,“呦,怀砚来了,今儿枪学得如何?”
    怀砚微微怔了怔,他已明白徐正阳的意思,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原来京华的同事们,比他更想息事宁人。
    签名虽然是仿的,但通行证却做不了假,今天这事儿京华内部肯定有人脱不了干系,然而徐正阳却闭口不谈,是怕惹了谁,还是怕乱了人心耽误拍摄进度,怀砚不得而知,他虽想以电影事业为重,也不想麻烦他人,但看到徐正阳如此冷漠,心里不免生出一种凉意,怀砚轻叹一声,掩了情绪笑道:“徐导,我已练好了。”
    “来来来,给大家演示一下看看。”徐正阳招呼大家来到靶场上,怀砚管勤务兵借了枪,还不等守卫打开照灯,他便开枪射中了靶心,随后又匍匐到地上,轻巧翻身之后单膝跪起,迅速击中了第二靶。
    众人怔了片刻,不禁欢呼起来,方才的那种沉闷和猜疑一扫而空,徐正阳鼓着掌吩咐场务,“太棒了,明天就把射击的戏份拍了。冯剑,苏庆,你们去准备配合一下。”
    大家讨论了一会散去,徐正阳把怀砚叫过去安抚长谈了一番,他说这种事儿在文艺场内也不鲜见,以后留个心便是,怕影响剧组团结,也怕叫梁先生知道,以后便不要再提了,他会派几个助理去保护怀砚。
    怀砚点头应下,其实他原应该理解徐导的,可他在回到宿舍之后,却总是不自觉地对比着想起今日陆竞云只身走入土匪包围圈时的情形,还有他甚至要在银狼枪下舍身来换自己……唉,此事原本和他没关系的,怀砚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揣进了一湾温暖的湖,所有与陆竞云有关的情绪都在里面浮浮沉沉,漾出的一点点涟漪都能让他心神不宁。
    转眼年关将至,剧组的戏份已拍完十之八九,只剩男女主角的亲热戏和一场情绪爆发的重头戏。一个半钟头的影片,剧组花费这样长的时间、演员耗费这样多的精力,京华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票房奖项双丰收。
    一些拍摄好的胶片已被陆续整理出来,说实在的,怀砚从一开始的生疏懵懂,到现在站在镜头前的沉郁漠然,虽然容貌没有差异,但举止做派,气质风度已全然改变,这是非常难得并且叫人惊叹的,徐正阳看着样片,拿着雪茄的手都在颤抖,怀砚确实很有天赋,仅仅三个月过去,他的表演照着《风影》便已成熟了太多,片子大卖定然不成问题,就不知道这月桂奖能斩获几项……梁文墨也拿到了一些片段,自己包了个剧院反复欣赏,一个劲儿打电话催促徐正阳赶快完工,他已迫不及待要见到怀砚了。
    然而片场这头却出现了一些状况,在谢棣平对峙出卖自己昔日好友这场高潮戏中,怀砚的状态怎么也到不了极点,说到根儿上,还是他的阅历较常人浅,自身的性格也比较内敛,以王国维《人间词话》里的语言做比,谢棣平平日里的性情是“隔”着演的,怀砚通过对角色的揣摩体会,把握得恰到好处,但对于这场戏,徐正阳认为“不隔”才有张力与爆发点,怀砚便有些难以转化。一连三天,他与对戏的演员试了几十次,还是无法突破瓶颈。
    剧组里整日折腾这一条戏,人困马乏,而徐正阳就是不松口,这场戏在电影后半段相当重要,不出想要的效果,他是绝对不会喊过的。
    “天又黑了,这程子光线不对。”徐正阳叫打光调试了几次,只好作罢,“怀砚,你先去休息罢,想着我说的那几条情绪,好好调整,我们明儿再试。”
    怀砚心里也十分着急,他知道剧组的人都在盼着收工回家过年,已经有人开始发出怨言,而自己还没释放到那个极点,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每次到关键的地方,脑海中就空了。
    一开始他认为是自己没有收到过系统的培训,因此前两天晚上还去补上了文艺部表演专家关于表演程式的课程,但是仿佛不起什么作用,他斟酌着想了想,可能这种章法可以保准人不出明显的错误,然而如果要升华,还是要抛却规矩和框线。
    被儿时的好友背叛,现在又再次以敌人的身份相对,这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呢?怀砚背上琵琶,缓缓向营地外围的空场上走去,他照着徐正阳所说的得意、轻蔑、与恨意去体味,却怎么都组合不到一起去。
    看来自己如果在演员这条路上继续行进,要提升的还有很多。怀砚凝神想了想,还是无甚思路,因而拨开琴衣,取出琵琶,坐在石牙儿上转轴,调了合适的音位,小声弹唱起来:
    梨花落 杏花开
    桃花谢 春已归
    花谢春归你郎不归
    奴是梦绕长安 千百遍
    一回欢笑 一回悲
    终宵哭醒在罗帏
    他是因周少臣学的琵琶与评弹,此时却想起陆竞云来,在杀青之后,他恐怕再难以见到他,思及此,不禁又蔓结了情愁,待一曲唱罢,他发觉月下松林里默默立着个人影,骇得抱琴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