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页
这一定是梦。怀砚想坐起来将他看得更真切些,怎奈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也想遵从自己的渴望去抱住他,可是即使在梦中,他也没有这样的勇气。他最后只低低地唤了一声“陆长官”,以为对方会决绝而置若罔闻地离去,可那高大的影子却站在原地没有动,这相对漫长的静默中,怀砚闭上了眼,再次陷入混沌,临失去意识时,他仿佛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感觉自己被他的气息覆盖,像被丢入一坛醰然有味的美酒。
陆竞云在几分钟后走出了房间,听到电梯到达的叮咚声响,他便闪入了安全通道的楼梯间,一方狭窄的玻璃窗户投射下淡淡的夜光,圆润恬静的月亮凝视着他,仿佛在替他记录着方才那场短暂的失态。陆竞云向楼下看去,街上亮着写满谜语的纱灯,他清晰地忆起,初次见到他,亦是在正月十五的夜晚。
辽北 齐丰原
大雪在十日前落下,莽远广阔的原野先是通体银白,随着每个晴日金色阳光在上面的摩挲闪耀,些许甘黄、棕褐的土壤便显露了出来,夹杂点缀在雪地上,破坏了极致的宁逸,却增添了三分随性之美。年节中燃下的爆竹碎片不时随风跳跃在视野里,待人要捕捉跟随时又飘落到山谷下,唯有路面上的车辙偶尔能把它们碾入湿泞的土中。
午后雪原的安静被吱呀作响的聒噪声打破,一辆破旧的人力三轮车费力地在路上前行,车上的挡板随着路上的颠簸死命晃动,几乎要甩掉下来,裹着棉衣的老妇人抱着一只造型独特的金把菜刀,在车上哭天抹泪,而那走在前面拉车的高瘦少年在严冬里只穿了一层秋季的褂子,脸颊、耳朵、双手已冻得发紫,脚下的鞋也已掉了底……他仿佛已经十分麻木,只埋头向前小跑,脸上没一丝表情。
“丧门星……娼妇……我当时怎么就同意汝兴娶她呢……这下倒好,没家了,呆不下去了……什么都没了……”老妇人的嗓子已经哑了,她又念叨了一阵子,许是太累了,便歪着头沉沉睡去,少年听到她安静下来,缓缓呼出一口沉郁的寒雾。
“驾!驾!”此时身后传来马车的声音,少年便停下了脚步,他将车拉到狭窄的路旁让路,马车缓缓从他身边驶过,车上的窗帘掀起,里头坐着个中年人,仿佛不怕冷的样子,正往外看着风景,此刻他也饶有兴致地扭头看着这困苦的祖孙二人,当他瞟到车上老太太抱着的菜刀时,便连叫车夫停下。
“大娘,大娘,醒醒,我问您个事情。”中年人跳下车来绕到三轮车后方,老太太这时也迷迷糊糊地醒了,惊恐地道:“你是?”
中年人笑道:“我不是坏人!我就想看看您这菜刀,可是出自金牌鲁菜大师孙淳之手?”
老太太低下头没回答,车前那面无表情的少年这时也戒备地走了过来。
中年人看他们有防备之意,忙道:“是这样,我是齐山徐家的管家,我们府上有位太太是鲁地人,她嫁到辽北来,总想着吃些家乡菜,像这样的金菜刀可不好找……我瞧着二位也像是有难处的,若是会这手艺的话,何不来我们徐府给我们太太做小灶菜呢?”
少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一言不发地又回到车前,老太太却颤抖着问,“我们正是从鲁地回来的……先生您方才说徐家?可是那……五代为官的徐家?”
“正是。”中年人得意地眯起眼睛,“您的菜若做得正宗,一个月可是三块大洋的酬劳。”
“我这就跟您过去试做,绝对正宗。”老太太听了险些没激动地昏过去,她怀着复杂的心情看了少年一眼,又道:“我都一把年纪,哪还有什么要求呢,只是我这孙孙……”
“徐家可是七进的大宅邸,多一个佣人有什么干系。”中年人明白她的意思,因而又扭头问少年道:“你多大了?”
少年不回答,只冷冰冰地道:“麻烦多关照我祖母,我便不去了。”
“嗳呦,有脾气!”管家笑了。老太太却气得七窍生烟,“混账!真不知天高地厚了!徐家是你想进就进的?”她先是提手就打,后又仿佛被触及伤心事,眼泪便涌了出来,“竞云,你在我身边再待一年……到了十七岁……你干什么我都不管了……”
少年抬起脸来,迅速看了老人一眼,这一刻管家才发现这衣着破烂的少年眉宇间有一股勃发的英气,他默默想着,可惜这孩子性情如此桀骜古怪,不然这样的相貌,引荐给二少爷做侍从也是好的。
接下来应该是一段少年线上的故事了。国庆快乐~
第21章 夕阳琴曲
徐家恢弘庄重的宅邸隐匿在齐山深处,山峦与树丛将其包围笼罩起来,远望上去像一座遥不可及的孤岛。这样的宅子本应修建在市中或城郊,可它偏偏建在这般偏僻的山原间,足见主人有隐逸退世之心。
今日是正月十五,老太太一到就被领去了小厨房,少年自己呆在外厅的耳房里,因为管家还没有确切说要留人,所以暂且也没有婆子过来叫他洗漱更衣,他漠然看着人们在一殿一卷的垂花门前进进出出地忙碌,又转头望了望屋脊翘起的朝天笏,这座宅院的墙笔直高耸,但对他来说翻出去不成问题,因为檐下有着不小面积草木花卉纹样的砖雕,他正可以借此爬到屋外去。
自己要身往何方,陆竞云并不知晓,他只想吃一口饱饭,虽然他知道以祖母的手艺,一定可以把自己留在徐家,他也不再至于风餐露宿,可是他还是想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