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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尹杨庐送了一副道家先祖李耳的画像入宫,从落款以及脚注来看,这画乃是五百年前晋中名画师吴道冠的真迹,吴道冠夜游洞庭湖,忽见一艘小船停在江心,船上有个衣袖当风的老人,两人谈笑一夜,天将亮时吴道冠从睡梦中醒来,看见一只白鹤徐徐飞过江心,他这才意识到昨晚遇到的那人原来是道祖李耳,他回家后作了这副著名的道祖画像,被认为是道教圣物。
那副画像一直挂在崇极宫,刚刚却忽然震落下来,元帝一听脸色骤变,匆忙起身朝着后殿走去,“怎么做事的?”他喝退那群抖若筛糠的黄门太监,弯下腰从地上毕恭毕敬地拾起那副珍贵的画像,轻拾去上面的尘埃,“真是亵渎神灵!罪过,罪过!”
待画像重新悬挂好,一直默诵着《太上无极心经》的元帝这才稍微缓和了神色,他扭头吩咐黄门:“这三日我不服食水,留在这殿中打坐告罪,你们这帮蠢物不必进来伺候了。”
“是。”
赵慎刚刚跟着元帝进来,他抬头看向那副尊贵的道祖画像,又看了眼元帝,元帝头戴着香叶冠举着三炷香正朝着道像举拜,洞彻的烛光中,那张乍一眼看去年轻白净的脸上,原来也爬满了无数皱纹。
元帝想起赵慎还在,缓和了声音,“你先回去吧。”
“是。”赵慎隐去眼中的光。
赵慎离开皇宫,他没有骑马,改坐了马车,那匹凶神恶煞的黑骊驹气宇轩昂地跟在后面。赵慎支着下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路上没说一句话,忽然无声笑了下,带着些嘲讽。
前面是朱雀街,大雪落满了朱雀台,赵慎抬起两指揭开帘子望了一眼,眼神平静。
元和二十三年春,愍怀太子娶了卫家独女卫文君,第二年两人诞下长子赵乾,皇长孙三岁识千字,七岁辩文理,见者无不称奇,从长相到性格,他与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实在是太像了,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还有那双漆黑的眼睛,清澈仁和,说话时生出光来,让人想起落着桃花的镜湖。
愍怀太子非常喜爱这个儿子,给他取名乾,寓意是太阳,泽被万物、光芒万丈。他上哪儿都带着这个儿子,骑马、打猎、访客,父子俩形影不离,他为他请来全天下最好的老师,教他识文断字,又教他治国安邦之术。太子妃说小孩子听不懂,太子每每就笑着说:“我解释给他听,他都听懂了。”
那时朝堂庙堂风云诡谲,但太子府中始终风平浪静,赵乾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长孙,母亲总是担心他会被溺爱惯坏了,但他却完全没有沾染纨绔的习性,十岁时他和太傅在望江楼中坐而论道,一向不苟言笑的太傅季少龄感慨道他与他的父亲小时候一样,是个仁慈优雅的孩子。
愍怀太子自焚而死,太子妃将两个孩子托付给故人,送走孩子前,她微微颤抖着手,摸着长子的脸对他说,“保护好你自己,还有你弟弟。”
赵乾含着眼泪点了下头。
赵乾让黄门太监季元庭带着两岁的弟弟离开,他独自一人跟着接应的斥候来到黄州,在那里他见到了母亲所说的那个可以信任的人,出乎他的意料,等在那儿的不是他外祖父家的人,而是他的四叔,广阳王赵启。
下着滂沱暴雨的夜林中,浑身是血的赵乾坐在马车上,手中抓着黑色的缰绳,与前来救他的人对峙。
“你的母亲她……”
“死了。和父亲一起在朱雀台自焚而死。”
“你的弟弟呢?”
“也死了。”
对面的人深深地叹气,“跟我走吧。”
“窝藏罪太子遗孤,这可是送命的事情,四叔为何要帮我?”
“我与你的母亲……”对方像是仔细地斟酌了,“是故交。”
赵乾盯着对方看,他并不信任对方。
“我会为你安排好一个新的身份、一张新的面孔,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孩子,广阳王府的世子。”
十五年过去,言犹在耳。
马车迟迟地行驶过长街,绑着绷带的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赵慎垂着眼沉思,一整块漆黑的瞳仁泛着点幽光,像淬火的金。
过了会儿,他又想起另一件事,眼神柔和起来。话说那孩子怎么会出现在盛京?不得不说,确实吓了他一大跳。
元帝赵徽此人,虚伪、愚蠢、堕落、毫无用处,但他曾经有句话说的很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是骨肉血亲。
赵慎记得他当初无奈之下将弟弟交给黄门侍郎纪元庭,后来这两人就丢了音讯,直到三年后,一封来自京州的密信忽然通过旧的暗哨寄到他手中,他收到信后立刻暗中带着四个大夫去了一趟京州,当时他十五岁,身边危机四伏,做这事冒的风险极大,甚至很可能会丧命,他本不该留下任何痕迹,可当他听说那孩子的病情后,他实在不放心,没忍住站在门口张望了两眼,谁料那孩子竟然看见了他。
好在纪元庭很快随机应变,说他是神仙,那孩子病得迷迷糊糊,也真的相信了。
他仔细地打量着那孩子,他长大了一点,五官长得像母亲,其中眼睛又像父亲,那是他的手足,是他的血亲,他们身体中流淌着同样的血,身上背负着同样的宿命,他们同血同源,一脉共生。
他那一刻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父母留给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也是最重要的东西了,别的他一样都没保住。
他转身离开时,那孩子忽然出声喊他,那一瞬间,他心头涌上无限酸楚,却不能说一句话,他抽出身上携带的笛子,抬手吹了支曲子,一直到那孩子睡了,他才低声问季元庭,“他如今叫什么名字?”
“李稚。”
“好名字。”
第18章
谢珩从尚书台出来后,他没有回谢府,对裴鹤道:“去一趟国子学。”
李稚上午得罪了广阳王府,回到国子学后一直心绪不宁。他在盛京待了快小一年,有关赵慎的传闻也听了不少,盛京官员一听见这名字脸色就变,用来形容他最多的几个词是:滥杀无辜、喜怒无常、残暴嗜血。
正常人做事没这样的,赵慎是真的随心所欲,对他而言杀人如吃饭一样随便,物以类聚,围绕在他身边的鹰犬也都是些恶棍、疯子之流,这帮人早就声名在外。
这种人一般不会对小人物的得罪耿耿于怀,因为大多当场教训完了,不太会专程寻仇,除非是得罪狠了,为了一件黑色的衣裳应该不至于。对这种疯子毫无办法,李稚只能告诫自己留个心眼避开他,真有第二次他怕是没今日的好运气了。
这次真是多亏谢珩出手相救,李稚心中正想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登门拜访。恰好贺陵此时不在,李稚作为学生起身出门帮老师接待客人,一走进庭院他看见对方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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