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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随意拂过袖子,“待在我身边也不出声,心中不安吗?”
“没有。这才刚开始,如今就瞻前顾后,那也没以后了。”李稚放轻了声音,“我就是忽然想看看你,哥。”
赵慎听到那突然的一句“哥”时没了声音,支着下巴半晌,看着他道:“别怕,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李稚点头,轻搓了下手,“我刚刚见到谢珩了。”
赵慎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外,“他亲自来了?”
“嗯,说了些话又离开了。”李稚把不久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略去了其中的私情纠葛,“他怕我误入歧途,劝说了两句。”
赵慎捏着袖子思索片刻,“政客眼中,背主求荣是大忌讳,此番谢府颜面扫地,他还肯对你好言相劝,此人倒确实是海量。”话说是这么说,赵慎心中清楚,再宽宏大量再惜才的人,对心腹的背叛也绝计不会容忍,谢珩作为上位者,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只论这份心性,绝非常人能够有的,他心中不由得多忌惮了两分。
赵慎叮嘱李稚道:“谢府如今势大,你私下若是对上他,还是要先暂避锋芒。”
李稚点头,“我心中明白,如今还不到时候。”
夜深了,柔白月光隔窗照进来,赵慎看上去已没有了睡意,右手揽着李稚的肩沉思,李稚对他道:“哥,再给我说些父亲和母亲的故事吧。”
赵慎闻声看向他,漆黑的眼睛闪烁着柔和的光,他轻声笑起来,“好啊。”
赵慎自己对父母的回忆也不过停在十岁,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上回和你说过了母亲,这回说说父亲吧。”赵慎的眼神悠远起来,像是一汪镜湖,“母亲曾说,父亲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看似不善言辞,却总是能令人倾服,那时天下无数人慕名而来追随他,三百年来从没有过这样的盛况……”
那嗓音低沉却不沙哑,不紧也不慢,将往事娓娓道来,给人一种回到家听父亲讲话的感觉,心境也变得温柔宁静。李稚静静听着这些二十多年前的旧事,目光聚焦在赵慎的脸上,渐渐的,那张脸在他的眼中不断地清晰起来,连那些没有留下痕迹的哀伤都看得格外分明,他仿佛要从中看出个真相来似的,一直目不转睛。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缓缓握紧了,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滚烫热流在四肢百骸中流淌,他在心中想,他要为他赢回被篡夺的江山,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
朱春芳跑了,赴完梁淮河夜宴马不停蹄回到家,连夜把妻子喊起来收拾东西,当晚他就向尚书台递上告老还乡的辞呈,第二天天没亮他已经拖儿带女坐船离开盛京,跑的速度之快,身手之敏捷,完全不像是一位年近七十岁的老人,令人叹为观止。其邻居昨天还看见其府邸灯火辉煌,第二天出门便只见到阴风阵阵,遍地狼藉,人都傻眼了。
尚书台的高官收到这消息时心中全在痛骂朱春芳,原本还指望着这老狐狸能够制衡赵慎的势力,谁料对方早就看穿了,你们在上面预备着摆坛斗法,明枪暗箭却全部射向大理寺,还要我挡在前面去牵制赵慎,那赵慎他是个正常人吗?他那就是个魔星!
朱春芳混迹盛京朝堂三十多年,能力如何且不说,政治嗅觉确实一流,他早将这群老同事的官僚本性看透了,说跑就跑,一点也没拖泥带水,难听点说,我走之后哪管你们洪水滔天?如今他爵位保住了,又是衣锦还乡,还落得个归隐田园的美名,何必七老八十还去掺和你们的斗争,晚节不保是小事,落个汪循的下场才令人耻笑,尚书台那些高官心中骂虽骂,却也拿他无奈何。
而大理寺其他的年轻官员就没有这等觉悟了,愁了一整夜,没想出主意来,都想看上面的人如何行事,直到次日他们听说大理寺卿跑了。
跑了?!
赵慎听说这消息时,他喝着早茶确实笑了,对李稚道:“早知他如此怕你,不如提你做大理寺卿了。”
李稚自然知道朱春芳心中怕的其实是赵慎,他这顶多算狐假虎威,只是朱春芳这举动确实有几分好笑,听闻尚书台的大人们试着追过他,追了一夜没追上,这又是另外好笑的地方了。
赵慎道:“他走了也好,把位置腾出来了,才好有新人填进去。”
天下有三危,少德而多宠,才下而位高,身无大功而受厚禄,要说起朱春芳这人,三样占全了,却依靠着陇右高门士族的出身顺风顺水混到一等公爵位,最终还能够载誉而退,这已然是种福气了,仔细想想,能认清时务也是另一种本事。
赵慎点评完,顺带着给李稚讲解如今大理寺的各支派系及其历史渊源,李稚静静地听着,也不插嘴,听完后心中已有了主意。
三日后,李稚从尚书台取到了官凭与印鉴,至此正式上任。
在梁朝,大理寺与金诏狱并称内外府,共同司掌刑狱,当年谢晁还是丞相,在永熙改革中,他大刀阔斧地削弱金诏狱的实权,将详刑权力重新归还大理寺,如今的大理寺是少府中为数不多拥有重要实权的府衙之一,大门口那块金石长碑上“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八个字气贯长虹,那是谢晁亲笔所书,是那个遥远的太平年代最后的晚照。
当初写下那八个字的谢晁自然想不到,如今大理寺已然沦为权力的斗场,世家大族牢牢掌握着详刑的权力,所谓的“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早已经被谢照的“宁可网漏吞舟,不可妄动齐斧”所取代,上下沆瀣一气,再无清白可言,就连李稚也不得不承认,他来到大理寺的本意也是要借此地敛权,世风日下不是一句妄言。
李稚刚开始当差时,众人相安无事,毕竟谁都知道他背后站着赵慎,连朱春芳都吓跑了,他们即便心里有想法,也没人敢在明面上怠慢李稚,只当他是个尊贵的瓷器供着就是了,怕得罪谢府,也没人去奉承,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李稚见状也不再尝试与他们打交道,自己每日在大理寺中翻翻这、翻翻那的,没什么名堂,众人也只当瞧不见。
过了两日,众人眼熟了李稚,各种想法便又生出来了。
大理寺的官员岁数普遍四五十岁往上,且大多出身高贵名门,轻易看不上出身低贱的官吏,他们观察下来,这李稚说是顶了个大理寺少卿的三品官衔,可他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小孩,模样文文静静,话很少,且大约是在谢府待过的缘故,行为举止谦逊有礼,言辞也必带敬称,和赵慎那副鬼见愁的样子相去甚远,一来而去,众人不由得生出轻视之意,偶尔试探性地从言语中流露出来,李稚每次都是看看他们,从不反驳,众人一见他这反应,心中顿时有了数。
朱春芳跑得太早了,这小孩根本不成气候,也不知是使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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