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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段搭上了赵慎的线,却压根没有身居高位者的手腕,很快便被众人架空了。私下间有人开始嘲笑朱春芳那副落荒而逃的模样,对李稚的态度则渐渐轻蔑起来,李稚自谦自己是小辈,他们便顺水推舟,说话间全是长辈的口气,以关照后辈之名,不时流露出指教之意,若是李稚偶尔回说两句,他们就回回都用话术将李稚绕进去,总之都是为了李稚好,不留下任何的话柄,而没什么阅历的李稚也往往最终都会很捧场地说此言有理。
    尚书台的高官们一直观察着大理寺的动静,原本众人颇为担心,见状也不自觉疑惑起来。李稚看起来完全无力约束自己的手下,他就跟个软柿子一样,尽管有赵慎撑腰,可奈何不过他实在太软了,谁见了都想伸手捏一把,而李稚也好像慢慢回过味来了,在又一次大理寺丞郑克领着几个同僚拿话术绕了他半天,言语看似恭谨客气,但就是不听他吩咐时,他便问了一句,“郑大人,你们是在对我阳奉阴违吗?”
    这话一说出口,那可伤了大理寺官员们的心,李稚还没反应过来,他们那群官员满脸的不可置信,纷纷说绝无此意,那样子倒像是李稚大逆不道地违背了他们的心意,都是一群四五十岁的长辈,有的甚至六七十了,围着李稚一遍遍地赔不是,李稚心说我哪里见过这阵仗,最后他再三赔礼道歉,可这群大人们仍说干不了交代的活,身体不好要告假。
    这自然是一种威胁,众人运用起这些治上的手段可谓是得心应手,当年京梁士族挟制皇权用得便是这一招,连皇帝见状都得妥协告饶,何况是李稚这么个小孩。所有人都要告假,大理寺只剩下李稚一个人,他干不了任何的活,这府衙将立刻变成一个笑话,李稚只好再三劝阻,可不行,众人都说了,就是要告假,一个个地说自己年纪大了,李稚实在劝不住,见状只好叹了口气,“行吧,那你们回家去吧。”
    待众人都离开后,李稚慢慢合上了手中的狱案,低下头时,他笑了下。
    第60章 菩萨心如止水
    在所有人眼中,赵慎与李稚的搭伙,不过是相互勾结,谈不上任何情谊。李稚背弃旧主投奔荣华富贵,赵慎招揽李稚用以羞辱谢府,两者各取所需,谁也不是良善之辈,而这两者之中,更令人厌恶的其实是李稚,赵慎的恶是坦荡外露的,谁都知道他就是那样的人,而李稚的背叛则像是一个你亲手养大了的孩子,乖巧懂事,人人称赞,你对他倾注厚望,他却回身往你的心腹中捅了一刀,那种不期待的恶毒令人不寒而栗。
    当初若非谢珩出手庇佑,李稚怕是连命也没了,如今看来,所谓宁折不屈的刚烈,无非是向谢家邀宠的手段,与他如今投向赵慎并无分别,一切皆是为了媚上,这本质上就是一个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小人,谢府向来爱惜羽翼,谁料此次却看走了眼,也难怪,谁想得到一个半大的孩子能有这样深的城府,伪装得滴水不漏?
    从人品上看,此人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从规矩上看,士族政治最讲究的便是上下森严,李稚这种人是忌讳。大理寺的人私下看不惯李稚,想给他些教训那是再正常不过了,更何况李稚实在不像聪明人,放着谢府的庇佑不要,去抢赵慎施舍的恩惠,除目光短浅外也找不出别的解释。
    李稚自然知道盛京士族背后是如何讥讽他的,不得不说,有些评价还是挺实肯的,至少言之有物。
    面对空空荡荡的大理寺府,李稚并没有如那群大理寺官员想象中的焦急火燎,也没有跑去晋王府找赵慎告状,他抬手煮了一壶上好的白螺茶,将两位青头门吏叫了进来,一人倒了杯茶,再吩咐他们去请几个人过来,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折名单,见没有人接,他又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最终右边那年纪轻些的门吏约莫是喝了好茶,有点过意不去,抬手接过了折子,转身出去了。
    另一个门吏则继续坐在原地喝着茶,拜高踩低欺软怕硬,早已成了这些小吏刻入脑海的共识,他只装作看不懂李稚的注视,可很快他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不断地有人走进大理寺,均是年轻又陌生的面孔,有的是低秩官吏打扮,有的则一身落魄布衣,刚开始的几人还稍显畏缩,后来见来的人多起来,脸色也逐渐变得泰然,李稚看上去早就与他们熟识,走上前与他们交谈,一一把没人干的活安排下去,因为早就打点好了,众人上起手来都很快,一切都井然有序,有人手不够的地方,李稚便指点他们商量着办,从始至终他都表现得相当自然而然。
    那门吏看得一头雾水。
    很快,原本空荡的大理寺中便拥了好几十号人,仿佛是李稚凭空用法术变出来的,门吏的眼神渐渐变了,而大门口还是不断的有人走进来,有广阳王府的党羽,也有青衣小吏、平头百姓,甚至还有……那穿青红褂子的是狱卒吗?
    门吏端着茶杯一动不敢动,眼见着那五十多岁的狱卒与李稚交谈了一番,被李稚引着往内堂走去,一切过于自然,门吏甚至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而青石地砖上的脚步声还在不断响起,由远及近,踢踢踏踏,像滚地的雷,听得久了,莫名惊心动魄,他此刻才隐隐回过神来,这大理寺是要换天了,或者说早就已经变了天。
    等李稚揭开帘子出来时,案上只剩下半盏冷茶,连盖子都没盖上,他朝屋外看了眼,那青头门吏正在大门口帮着迎来送往,脸上挂着灿然的笑容,一背手一行礼,熟络又恭谨。李稚伸出只手去,将那青瓷茶盖轻轻合上了,午后的阳光照在那身正红色的衣衫上,檐下投下的阴影隐去了一半的脸,那道身影依旧是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等那群告假在家的大理寺官员收到消息反应过来时,他们已没了容身之所。赵慎当日在梁淮河摆下的夜宴确实震撼了人心,盛京城方方正正,来来往往百十万人,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出人头地,总有几个敢豁得出去搏一把的,你们不想来,那便不用来了,权势富贵人人皆爱,有的是后来者想要居上。
    回过神来的郑克与同僚们一看,这与他们想象的可大不一样,忙找上李稚要个说法,李稚正在处理公务,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随手在下属递上来的敕告书上按官印,那是一枚通体温润莹白的大理寺少卿官印,端正四方,巴掌大小,顶上盘旋着孔雀玉纽,对着日光一照,幽然华光,巧夺天工,识货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这枚印鉴的材质是昆山白玉髓,昆山玉矿早已经随着先汉覆灭而枯竭,这是世间最后一块被称为“日月精华、造化神秀”的昆山白玉髓,赵慎前两日亲自命宫中敕造局将其打造成印鉴赐予了李稚,用以彰显皇族对他的无上恩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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