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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一次。
只有那一次在激烈的事后,半梦半醒间,酩酊大醉的他哭着说些江倦想都不敢想的醉话。
——对不起,倦,真的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的……
——可我太没用了,我一直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我必须恨一个人,抱歉,我选了你……
都说酒后吐真言,江倦觉得过去那些年自己不曾恨过萧始,可能也与此有关。
可是这一次,萧始却仿佛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只剩哭泣的本能,也是最真实的情感流露。
江倦舌根发苦,连开口这样简单的反应都变得无比艰难,索性便用萧始的话反过来安慰他了:“都过去了,萧始,让它过去吧。”
在那含糊的痛哭声中,他听到了“对不起……”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这三个字。
怕到过去三千多个长夜不敢入眠,圆睁着双眼在无垠的黑暗中熬到天光乍现。
江倦回过身来,他想拉开萧始的手,可他每放开一次,萧始都会再次扑上来搂得更紧,让他寸步难行。
江倦动弹不得,也狠不下心推开伤心欲绝的萧始,他的手在空中悬停许久,到底还是落在萧始头上,揉了揉他的卷毛。
“好了,我就不安慰你了,你自己想开点。我们不需要你的歉意,也不需要你赎罪和补偿。为你做这些事,从来就没人期待过回报,你好好活着,就是对在意你的人最大的尊重了。”
他伸手捞了萧始一把,“起来吧,别跪了。他要是还在,又得说我欺负你了。”
萧始起了身,却没有给他逃开的机会,紧逼几步把他顶在墙上,死死抱着他不放。
好像这一撒手……就再也找不见他了似的。
江倦仰头看着吊灯,心里暗骂自己太心软,身体不听话地抬了手,轻拍着萧始,将他泪涔涔的脸按在肩头,任那温热的泪滴滑进领口,湿了大片。
“算了,不劝你了,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死的应该是我才对,为什么替我死的是江住?”
泫然泣后,萧始嗓音低沉沙哑,听起来有些陌生,“害死他的人是我,该是我对他的死负责,该是我寝食难安夜不能寐,该是我遍体鳞伤肝胆俱裂……可你替我背负了十年,我却还将那样的痛苦强加于你,折磨了你那么久……这太不公平了,对你们……太不公平。”
“你错了,没有什么人是应该死的,这世上也没有公平,大多数人再怎么痛再怎么苦也要坚持走下去,是因为做选择题的人是自己,没有回头路。但你是个例外。”
江倦闭上眼,咬了咬干涩的嘴唇,这一次坦白才是真正的释然:“……你的路,是我替你选的,我得对你负责……所以,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第117章 画牢
屋外大雨淅淅沥沥, 时不时伴着一声惊雷,原本死寂的夜因此喧嚣起来,吵得人心乱难眠。
江倦翻来覆去睡不着, 两眼睁得老大, 比白天还清醒, 看着床边台灯的暖光, 忽觉有些刺眼,刚伸出手就被坐在床边的萧始握住了。
“还是睡不着?”
江倦眉头皱得很紧,那种彻夜不能入眠的不适又来了。
按照往常的经验,只要萧始也躺在他身边, 这种症状多少会有缓解, 可能今晚他们不适合睡在一起。
于是江倦在短暂的沉默后说道:“给我点药吧, 安定、镇静都行, 我想睡会儿。”
他脸色很差,白得没有活人气, 眼底泛着淡淡的青,看着就难受。
萧始却没有立刻答应, 紧握着他的手, 蹲在床边小声劝着:“再试试,可能等下就睡着了。明天哪儿也不用去, 就安心在家养着,睡到下午也没事, 我陪你。”
“萧始啊……”江倦唤道, “我忍不住胡思乱想, 我睡不着, 你帮帮我吧。”
萧始没再坚持, 端来热水喂他服了药, 一直等着他入睡了,才帮他盖好被子,离开了卧室。
别说江倦,看着手里的药,他自己都想吃。
沉眠和醉梦永远是人逃避现实的最好去处,谁都不例外。
出门后没走几步他就没了力气,扶着栏杆颓然坐在楼梯上,心中一片乱麻,理不出头绪。
刚刚江倦在入睡前对他说:“萧始,别可怜我,我不可怜。”
可这些年,自己却一直在被怜悯着,若没有江倦的施舍,十年前疯掉的人可能是他自己。
他无法心安理得接受那样贫瘠的江倦对他掏心掏肺直至枯竭,也无法原谅那个不明真相刀刀刺向朱砂痣的自己,他无地自容,甚至不知道未来该怎样面对那人。
离开很像是逃避,是懦夫才有的行为,可现在他得知一切,却觉得自己留下才是对江倦的折磨。
他该走的,但不该是现在。
江倦等了十年才终于等来了得知江住死亡真相的机会,他不能在他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丢下他。
客厅里传来响动,深埋在膝间的萧始站了起来,前去查看状况。
只见哮天站在江住的遗骨旁,见人一向喜欢摇起来的尾巴垂了下去,低头注视着骸骨,许久都没有挪动,似乎是想从面目全非的骨相中找到那人从前的样子。
狗狗没有太多面部表情,无法直白表达情感,但却有着和人一样的本能。
萧始靠近时,发现哮天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几乎站不住,大颗的泪水滚落在地上,无声悼念着它故去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