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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梦里千重万重的蓬山都下起了大雨。
梦里梦外,宫阁亭台万重的终途,月色之下,回避不开的她的身影。
可笑世上造化万般,偏偏就要生此一人,只需望着你哭,你便一句话也说不得,兵败如溃。
罢了,罢了。
她还在拼命想说什么。
“够了。”
齐凌忙长叹一口气,后退了半步,抬手打断她欲言又止的话:“什么话都不必再说了。”
他的手也在颤,朱晏亭从来不知道他的手可以抖成这样,分明是一只能开五石弓,执掌乾坤重器也没有丝毫偏挪的手。
他的伤……
她心里又急又酸又涩又苦,霎时间五味交陈,几乎要绝望了。
恐他要走,朱晏亭忙抓住了他的袖口。
“陛下……”
“我每一次放弃你,都是放弃我自己。”
话寻到一个出口,就像流动的风一样,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往何处去。
就这么,忽然便吹过了。
“我是放弃我自己。”她又重复了一遍。定定的看着他,下了好大的决心,一字一句的道:“放弃我对陛下刻骨铭心的思念,放弃我能在你身上得到的快乐,放弃我作一个寻常妇人的对夫郎的恋慕。”
朱晏亭觉得自己已经语无伦次。
她逐渐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隐忍了太久的情绪一齐迸发,她只觉浑身的血都在往头顶冲,几乎要昏厥过去——若真能昏过去倒也好。
却还意识清醒的站着,恍然间似乎瞧见他眼眶已经红了,可面容都被泪水模糊得看不清。
在风里站太久了,鬓发被吹得飞乱,撩在面上,发着痒。
“众口铄黄金,与君生别离。”
“就算陛下最终还是会疑我。”她眼中泪光破碎,深深吸着气,只剩下一丝气力,努力陈情:“可我从未想过要谋刺。”唇舌张合,面颊始终有一丝短线珠子一样浅浅淡淡的湿痕坠落。
“因为……”
话噎在喉口,她抽噎之声至此浓至极,几乎喘不上气,似乎身体也在逃避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
最终,肩膀妥协一样脱力垂下,妥协到底。认了因情而生的怯懦。
“因为我害怕。若……若没有你……未央宫这么大……”
话止半句,已被猛地揽入了怀抱。
她自剖心腑,一席话如呕心出,此刻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挣一下的气力都没有,任他搂抱,被他熟悉的气息弥天盖地包裹,才明白究竟渴望了多久。
怎么会不渴望呢?
她努力手往上抬着,挽上他宽阔肩膀。
涸辙之鲋,梦入深海。
纠葛之蔓,绕上树冠。
感觉他有力臂膀稳稳绕在后腰,手揉拢垂落凉凉青丝,听他梦呓一样喃喃唤着“阿姊、阿姊”。
摊开她的手,放入一物,又握拢。
她抽泣着应,泪水不多时就湿透了他的肩头衣裳。
她用手臂缠着他的肩膀,挽着他的脖颈,五指丹蔻深深嵌入他脊间沟窝里。
暗自期盼时间便停驻此刻,不要再往前走一点。
她恍然生出自己当真要和他合为一体的错觉,因他身体像裂开了一般,忽生出大片的红色血花开绽,急速晕染,大朵大朵绽在了他玄色的衣袖,染红了金线纹章,血腥味猛地浓浓袭入了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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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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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山河(五)
朱晏亭感觉齐凌覆在后脑上的手力道越来越轻, 闻到血腥味,她方愣怔一瞬, 一名面生的内监已经悄无声息的快速窜上了高台, 搀托起摇摇欲坠的君主。
“陛下……”她情急之中方寸骤乱,向前一步要够,匆匆敢来的曹舒与她打上照面。
曹舒元徽年已迁任中书谒者令, 轶六百石,掌通章奏,不再奉左右起居事。
曹舒面色严峻, 如临大敌, 抬目与朱晏亭目光交汇, 又将视线往四下一掠。
提醒她当下最重要的事。
朱晏亭立时会心,睫毛一闪,稳了心神,道。
“陛……陛下有些累了,传辇。”
肩舆早就备好了,数人抬上来。
齐凌此时已嘴唇发白,双目紧阖。曹舒打帘, 两人将他搀扶了进去,旋即退出来, 帘帷沉沉落下。
朱晏亭面色如雪, 双眉紧蹙,眼睛始终死死盯着帘间,直到帷幔将他面容遮挡。
曹舒见她目光又惊又痛,心里生疑, 屈身将行。
朱晏亭视线忽咬住了他, 疾声高唤:“请中书令留步!”
曹舒令肩舆先行, 屈身行礼,低声道:“皇后殿下,非常之时,御前不可有须臾无奴婢。”他着貂蝉冠,衣华服,却不见矜色。依旧是习惯性的佝偻着,发间已有星星之白,数日未见,整个人竟老了一圈。
却步深揖,一句话像过耳的风,轻轻刮至:“无则生变。”
只四个字,将此际禁中御前如临深渊的危机局势轻描淡写的描出棱角。
话音刚刚过耳,他疾步跟了上去,人已在数十尺开外。
顷刻之间,高台之上留下朱晏亭一人,仿佛刚才发生的是幻梦一场,齐凌从来没有召见过她。
周遭有谒者、黄门、卫士。皇后的舆驾还在不远处,谢谊赵睿等仍厚着她归宫。
朱晏亭却迟迟未动,她手揩拭到泪痕遍布的面上,温热腥甜浮颊,用另外一只手拭去,污了丝绸袖面。她看着袖口血迹,泪水滴上去,血随之晕开。
她提裙下台阶,登辇下令:“跟随御驾。”
凤辇被抬起来了,却没有动。
朱晏亭声音再度自里传来:“跟随御驾。”
还是没有动。
她掀开帘幕,见谢谊挡在队列最前,持着那柄代表君王的节杖。
“陛下旨意,请殿下速归未央宫。”
朱晏亭冷冷问:“圣旨何在?”
谢谊道:“是陛下的口谕,节杖在此,臣不敢擅专。”
“那孤向卿等传方才陛下下的口谕,陛下下旨,传孤至明光殿侍驾。”
谢谊未尝想有此变,整个人愣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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