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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传旨的应当是中书令。”
“卿昨日见君上得口谕,孤方才见君上得口谕,当依孤,还是依卿。”
朱晏亭说完,见谢谊还没有让路的意思,陡然厉喝:“谢谊,孤这个皇后,你当是什么?”
“臣不敢。”
谢谊匆匆应答,被她陡然发难削去了大半气势,欲立还避,难以抉择,左右顾盼,向赵睿投去求救的眼神。
赵睿悄悄与他耳语:“帝之妻,太子之母,君取祸甚。”
谢谊面色一白:“可圣谕……既有口谕,应当是中书令传旨,不若我谴人一问?”
“烈日底下,你要殿下等?”赵睿提醒他:“莫谓言之不预,皇后孕中,若出什么差错,你我都是灭族之祸。”
“然则如何?”谢谊进退不得,额起密汗,神情堪称绝望。
赵睿用他二人才能听清的低语,说:“此一时,彼一时。皇后殿下说陛下有诏,众人皆闻。若为矫诏,我当为公作证。”
谢谊至此如梦初醒。
虽然赵睿话说到这个份上,谢谊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放行。而是捧着节杖走到一侧,不说准,也不说不准。
朱晏亭将他二人耳语而后谢谊妥协的一幕收入眼底,深深看了赵睿一眼。
赵睿也抬起眼,看见了帷幕后的清冷凤眸,愈发恭谨,低垂下头。
她一声令下,凤辇起行,往明光殿行在所而去。
东行数十丈,过阙。
远远看见旗旄飞扬,一列岗哨卫士,甲光森森映日,提携着最锋利的箭矢、锃亮的刀,锐气冲天——这是郎官精锐中的精锐,旌旗列处,代表着戒备最森严的“禁中”。
无令闯禁中是死罪,可不奏立斩,王孙贵胄也不例外。
为朱晏亭执辇的宫人不敢向前了,远远停下来,无论如何令下,也不敢再近一步。
朱晏亭望着禁中之内长长漫道,向随行的太医令索了一枚参片。
此时椒房殿的人都开始阻拦了,鸾刀也钻入辇中,强硬进言道:“殿下改日再来,不可莽撞了!”
朱晏亭拨开她的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鸾刀跪在地上,红着眼哭求:“殿下!众人皆知此事不可为!禁中禁地怎可一而再,再而三?殿下不为自己计,也要想想腹里的小殿下!”
朱晏亭面上扯开一笑,那笑浮于皮上,浸不入眼底,有些惨然的意味。
“就当他来得不是时候。”她喃喃道:“顾一不顾二,到此为止吧。”
鸾刀心痛无己,泪流满面:“当初长公主怎么教导殿下的,成大事者沉得住气,殿下怎么就不听劝呢?只要回去等个两日,大局就定了,殿下!”
她望着哀声泣泣的鸾刀,终是舍不下心就此去,提袖给她擦拭眼泪,眉宇柔和下来。
“李弈从小跟我说,事成于谨慎,败于骄狂,贪嗔痴怨皆摒去,若要击败对手,必须轻装上阵,我一直都没有做到,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俗妇。”她自嘲低笑着,将参片含在舌底,起身欲出,鸾刀紧攥她衣袂,被她扯衣掼开。力竟将她推翻在地,朱晏亭头也不回。“可笑,人心千算,算到底不过是,人是人,人心是人心。”
她在车中低声说完了这句话,掀帘幕而出。
再开口时,已是严令:“再有胆敢阻拦孤者,立诛。”
她摊开手,掌心里金光粼粼,是可以调兵,在宫里诸符信中权力仅次于玉玺的皇后之玺。
这枚金印在她离开椒房殿时已被褫夺,却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孤零零,沾着血,滚在她掌中。
……
距离桂宫约莫十几里的位置,舞阳长公主府,其内应用了五个字来形容此时御前的状况。
“滴水泼不进。”
连数日前入宫伴驾的恒王齐渐也失去了联络,极其诡异反常的,诸宫门再没有他出宫的记录。
他一个成年男子,竟像消失在了宫里一般。
齐湄在投壶。令侍女捧着壶,箭就随意的横在手里,往壶里扎,十有九不进,歪到人身上就是一个血洞,她神情木然,浑然未觉。
丞相之子、羽林军大换血以后升任的羽林左监郑无伤这时节也在她府上,正负手焦躁踱步,急得一脚往前来报讯的阉人踹去。
“没用!”
“无伤哥哥,下足要慎啊。”齐湄笑着睨他一眼:“这可是长乐太仆丞派来的,宫里人。”
“宫里人也不知宫里事要他何用?这是什么时节?若一直探不到,就坐以待毙不成?”
“你当禁中省中是你家门庭?你那些鸡鸣狗盗嫖宿娼妓的事也垂拱可得?”齐湄冷笑道:“你不也是羽林左监了,为了你的职位我可没少出力,你又知道了什么消息?还不是只能靠孤,没用的东西。”
她毫不留情面,当着一屋子人,斥郑无伤如训家仆。郑无伤心里急怒,憋得面色紫涨,心里纵骂上无数句贱妇,也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齐湄说的是大实话,她以先太后嫡女身份,暗里继承了明恭皇太后在长乐宫的势力,朝堂里也有一批依靠明恭太后得以拔擢的势力,不买丞相的面子,只买她的面子。舞阳长公主现在已经是长安城中最能“手眼通天”的人。
她都得不到的消息,确实没人再能拿到了。
郑无伤讪讪半晌,少不得重新坐下,陪笑道:“恒王殿下入宫那日正好我休沐,那晚上赵睿入宫代替中郎将掌禁中了,羽林军轮值都被冻着,宿在宫里,出的出不来,进的进不去。”
“赵睿。”齐湄将他提到的这个名字拿出来,单独念了一遍:“不若你找赵睿娶的同昌去,她比我能耐。”
郑无伤早知她因同昌公主封长公主事与齐清落下嫌隙,哪里敢接这话,唯唯诺诺避而不言。
齐湄手中箭矢一掼,又一侍女应声倒地。
周遭人见惯了,将人麻袋一样拖出去,举帕擦拭鲜血,清水洗地,又换了个侍婢进来。一气呵成有条不紊,拖下尸首换个人不过半盏茶时间。
那侍婢生的瘦小,进来就死死埋着头,裙里瑟瑟,是两股发战,袖子也颤着,头顶壶跪不稳。
瞧见她,齐湄眼里迸出亮光,呵出兰息,伴着浅笑。
“我有个礼物,要送给无伤哥哥。”
郑无伤满脸不解:“什么礼物?”
她把手里的小箭搁下,换了一支足三尺的长箭,锋利的箭簇就有一寸来长,泛出寒光。齐湄像得了个最有趣的玩具的孩童,兴致盎然将箭对准了那个婢女的心口。
就在她即将掷出,将那人击杀当场时,外面通报“丞相府来人,求见无伤公子。”
齐湄面露不虞,又不肯让精心设计的此幕草草了事。
意兴阑珊,扬了扬眉,任郑无伤去见。
嘱咐他:“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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