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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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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峪州失守,洛阳危矣。
    这也是燕山之策能成行的原因之一:胡人根本不相信中原会打开燕山长城这个重要的隘口,袒露腹心,直迎北面强敌。
    现在敌人已经引入家宅,大军一旦后撤,先不提拢住军心不至大溃散有多难。
    再不提放弃粮草辎重的损失、被追着截尾的风险。
    光是北方全境战线失守崩溃、引胡人战火彻底烧进中原、万千黎民蹈没苦海、甚或沦为千古罪人的可能性,就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承受。
    一夜之间,李延照头发就白了一半。咬下指尖血掺入浓墨,捉起千钧之笔,写下回信,“将在其外,君命有所不受,知危报不归者,唯吾一人。待克平戎狄,北安诸境,当束骸待诛,违拒之罪,伏听汤镬。”
    遂矫皇帝诏,大犒三军,厉兵秣马,怀破釜沉舟之心,将向左贤王部发起决战。
    就在此时,发自齐元襄所统宣明殿的伪朝诏书送至了边关。
    李延照自从拿到齐凌密信,已知他重伤垂危,朝中云波诡谲,敌我难辨。广置斥候哨探,朝中来人到峪州城,便已提前得知消息。
    亲率五百卫队,离大帐五十里扎营,辕门设宴,置“八豆八簋六铏九俎”,以珍馐美酒相迎。
    宴设好,约莫黄昏时,黄门郎拥着新任的骠骑将军,持节,都督并、幽两州诸军事齐贤至。
    齐贤是临淄王幼子,齐元襄弟,不足十八岁,身量不高,略不胜甲,面有骄色。
    先抱怨这一路风霜,又嫌宴肴不足以美口。李延照对他毕恭毕敬,亲自持觞斟酒,侍奉到酒足饭饱,方询问京中事。
    齐贤道:“先帝宾天,太子将即帝位,我奉皇后命,令将军旋返。”
    李延照问:“令我只身返回长安?”
    “大军由我代管。”
    李延照笑了笑,自言自语:“大战在即,阵前换帅?”又问:“将军知兵吗?”
    齐贤醉得面颊酡红,仍听出他话中嘲讽意,乜斜醉眼看他:“知你不服,但如今皇后殿下临朝,懿旨就是圣旨。你待如何?你家老小可都在长安,你那儿子好像还不足十岁?”
    李延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有个黄门郎觉察不对,悄悄来搡齐贤。
    齐贤却年轻气盛,一拍桌子跃起身来,指着李延照鼻子骂道:“李延照,现在大将军是我兄长,可不是你。明日宣了旨,不管你愿不愿,你都得给我滚。”
    李延照面色平静,只将视线向旁移,他坐的席旁有一对手戟,横戈案侧,倚靠沸釜,色如铜镉,灯下莫辨。
    下一个眨眼之瞬,他已操起手戟猛地砸向齐贤。
    飞溅他面,鲜血四五点。
    辕门虚帐设在荒原上,几个大帐的灯火倏然都熄灭了,惨淡星光照耀,一道道血痕洒向白色布帷。
    不过几个瞬息的时间,荒原里再没有声音。
    ……
    齐元襄极为关注李延照的动向,一路都有快马奔探。
    齐贤所领的朝中使者行踪忽然杳无音讯,迟迟也不见李延照遵旨旋返——连人是否已到峪州城的消息都没有。
    齐元襄本就性急,猜测最坏结果,眼看“困龙”“斩将”两计眼看都要折戟沉沙,大受屈辱,怒不可遏,终夜不能眠。
    为此事所激,他才仓促将太子登基大典生生提前。
    为的便是抢占制高点——当太子在百官前继任大统,李延照反叛之实即落定,可使天下共起而诛之。
    ……
    八月十五。
    桂宫,羽林军已整装待发。出发前,桂宫的大长秋禀报齐凌:“吴夫人不知所踪。”
    朱晏亭在发动未央兵变之前把诸夫人、包括舞阳长公主都羁押到了桂宫,叛军攻入桂宫那晚火力都朝着她在的明光殿去,诸夫人都未有失。这两日贼不敢来犯,桂宫还算平静,只有舞阳吵着要见他,余者皆算平静。
    吴若阿在这个当头忽然失踪,不必想也知道是与伪朝有勾连,趁羽林军集结,禁中出现纰漏,趁机逃走了。
    齐凌冷笑一声,只道:“不必追索。”
    向远方罩在朝霞下的未央宫阙一望,疾步如飞走下明光殿前的长阶。
    赵睿随行在左,谢谊在赵睿身后,落后两三阶,三人并下台阶后,谢谊亲为参乘牵过战马,齐凌翻身跨上。
    羽林军集兵在明光殿前,军容齐整,一眼望去玄甲潋滟流照红彤朝日,深沉乌色与灿烂鎏金交错耀目。
    齐凌擐甲执兵,鞭马在前,军士静默听垂训。
    与他们相对默然片刻。他面容还带着苍白病意,但目亮如点漆,昂首笑道:“今日,朕欲与众将士会猎于长安,鞭策山河,宰割群兽,诸位意如何?”
    羽林军为之震动。
    一言便将时日拉回从前。往日,承平日久年轻骄矜的皇帝,总在秋日兽肥时节带领一群勇冠三军的羽林儿郎秋狩,郎官轰声相从,马踏山林颤粟。
    如今局势危如累卵,帝都沦丧,贼军横行,摇摇山雨欲至。
    烽火盖日,血涂高墙,尸骸赛道,朝不明夕。
    但此刻,所有血火阴影,都像瞬息融化在他骄阳似的一笑里……天子尚在,国无动乱。
    只是会猎而已。
    一如往昔,峥嵘之日。
    羽林军骄傲的骨血被瞬息点燃,铁甲上的朝霞似火,猎猎飞舞的玄色旌旗如焰,呼和相应之声隐动云霄。
    “愿从陛下!”
    ……
    齐元襄在从宣明殿去椒房殿催促朱晏亭的路上接到的奏报,道桂宫与天狩、永安、永镇三门有异动。
    三门看守的大将,都是他从临淄带来的亲信。
    齐元襄脚步停驻在长廊下,面尽沉影里,五指一握,将密报的蜡丸捏成粉,道:“长安十二门之守卫,皆由卫将军负责,传令李弈,太子登基他不必来了。如若出现任何闪失,请他提头来见。”
    传信人走出十几步,他忽大声喝令“回来”。
    只见青筋已隐隐暴上了他额头,冷汗密浸,他嘴唇失色,脸色也煞白如死。
    “调我们的人,去协助李弈围堵。”
    “启武库,出弩兵五千,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拦截住,能杀最好,不能杀也要逼回桂宫!”
    “千万,千万不可让他出城!”
    ……
    站在长安高处的塔哨俯瞰,朝日已登上城墙顶,日光肆意播撒,耸入云霄的楼阁明暗交错,万千街衢巷道映日生光,行行横斜,如百川奔流天地。
    这个时辰,再加上齐元襄施行的“静默之策”,街上无一个行人。
    马蹄的声音远听像滴滴答答的疾雨,渐渐临近后,又似闷闷雷动,从桂宫方向来。
    当一列浩浩荡荡玄旗黑甲涌来,旗帜、甲士、高马的阴影遮蔽巷道,远眺岗哨悚然而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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