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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陶绫,我见过你。”
林觉答非所问,走到她面前:“如果不是同名同姓的话,是好几年前了。”
十来岁的陶绫,差不多是只上蹿下跳的泼猴。
她半夜溜出家门,翻过高高的铁门,只想在灯火通明终夜不灭的工厂里,找一个可以和众人待在一起的契机。她已经偷偷观察了很久,那条流水线上做的事她也可以做。
被抓到后,陶成破天荒地没有发火或者揍她,反而在那个初二的暑假给了她一个打工的机会。没有人知道她是谁,连续三年,她都是那个地方大家喜欢的“实习生帮工”。她进去实习时十四五岁,却谎称已经成年了,大众也只当陶绫是娃娃脸。猜出来她真实年龄的人也觉得可怜,小小年纪就得承受起家庭的重担了。
陶绫平时在学校表现不怎么好,作业百分之八十都是早上到学校抄的,参加活动不积极,有女生的小团体领头主动邀她加入,陶绫以‘上厕所还要手拉手走队形’为由拒绝了,人缘一般,加上整日独来独往,老师一向觉得她性格太乖张。按理说男生朋友应该挺多,但是她对足球篮球游戏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唯一会被记起叫去的时候,都是打群架找她帮忙。至于考试成绩,波动太大,状态好了年级前五,状态不好,分分钟滑行出后三百名。
往往是……题越简单她越惨。
但是在和机械物件相处时,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陶成的办公室她进的不多,曾看到过一个精致小巧的模型,模仿发动系统的内形。让人想起那些样品和真正投入使用的,由分子结构构成的,巨大机组和它们身上最细微的零件与螺丝。
它们的灵魂在运作起来的那一刹那,从轰然作响的声音中迸出生命,她的心脏和血液在静默中奔涌。只觉得没有一种文艺形式,能够表达出那个时刻的感受。
所以她花费不计其数的时间,在工作室和实验室渡过无数夜晚,图纸废了一人高,没有一张切合她模糊却新鲜的想法。
那个大着胆子前行的人,并不是看到山脉之高之远,依旧抱着勇气接近。
至少陶绫不是。她只是盯着脚下的路,一步步往前走,深一脚浅一脚,还能动,就习惯性走一走。
等陶成回过神来看顾被他忽视的女儿,等她妈凌雁从各式各样的宴会收笑抽身,才发现从某个层面,陶绫的高傲无礼、不想搭话,都是出于疲累。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超过了他们的设想。
陶成曾经问过她辛不辛苦,陶绫只觉得很好笑,反问道:“你每天不着家,在公司一待一整夜,不辛苦吗?”
陶成第一次被噎到无话可讲,才发现他们之间的交流少得可怜。
同时心底划过一声叹息,正是因为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他才不想让她去重新体验一次那样的痛苦。
甚至不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而是同路者的。
从来都是这样,功名桥世俗道好走。但只要有心去追逐天际和顶尖,鲜花掌声夹道也磨不灭长夜里曾承受的一切。
他想到过她会遭受挫折,但没有想象到它的毁灭性。
可惜的是,陶绫那时候也没有人可以一说了。
* * *
她答应了林觉的提议,两个人都不喜欢磨叽,林觉立马让人打印了合同给她。签完的时候,陶绫觉得自己初中临早上赶作业的手也没那么快。
生怕咖啡馆下一秒就会冲进魏惊戍,把她笔抽了合同扔了一样快……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陶绫机警的眼神让林觉直接笑趴在沙发上:“不是,我说,你就这么怕他啊?放心吧,真的用人这种杂事他其实管的少,都是我来。我估计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司高管构成,有妻有子的几个,孤家寡人的几个。”
她把钢笔一合,往对面林觉那儿一丢:“林总,反正到时候解释的时候您可别把我推前线。就算魏惊戍开了我,你说好的薪水也得照发。我可是为了钱来的。”
“行行行,我不会放你去面对最凶残的敌人的。”林觉说得情深义重,但陶绫清楚,他要反水也是分分钟的事,所以淡定的左耳进右耳出了。
“上次那个事,调查结果做出来了吗?是疏漏还是,人为啊?”
尽管觉得后一种可能性很小,她还是问了出来。
意料之外的,林觉的神情明显一僵。
陶绫:“人为?”
“不会吧。”陶绫喝了一口面前的拿铁,被过甜的糖差点没一口气闷过去,“谁会在这个风口浪尖动Htz?不要命了?和官方对着干?”
林觉收回所有嬉笑,语调不变,却带了三分试探:“你忙成这样,前段时间还在查入赘的陈柯呢吧?对这些事这么了解?”
陶绫神情淡淡:“新闻每天滚动播放,想不知道都难吧?”
林觉的身体姿势这才放松了一些:“这倒是。不过现在这事一出,和它们的合作估计也得无限期延后了。”
陶绫没有说话,觉得有些不对窍,最后只是压下了说不出的怪。
因为现在摆在面前的最大问题——
魏惊戍。
她还没解决。
陶绫习惯对任何事都有准备,在这件事上,她想象了无数种自己被丢出去的姿势……后来觉得,还是想想什么弧线滑出去酷炫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