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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他还是蹲下身,轻轻地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别哭了。对不起,我那个时候没有告诉你,是我可怜的自尊心作祟,我不想你知道那些肮脏的事。后来,我不愿意回去,是不想自己被当成筹码,不想变成她交易的对象。我回去后,看见他那么痛苦,便一直在后悔自己回得太晚。我离开,并不完全是因为愧对于你。手术之后,我和大……他相距一个病房,他发病的那个晚上,我就住在他隔壁。我看着刚下手术台的医生们拼尽全力去抢救他的生命,我才知道,自己一直错了,错得离谱。他过世的那个晚上,医院里好几个年轻的医生都哭了,不只因为他平时人好讨人喜欢,更因为对生命的无可奈何。可是我,我却将他的生命当成儿戏,我学了六年医,考到了行医执照,却不知道作为一个医生,只要能够挽救病人,应该抛下一切私人感情。”
“方早,在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不配得到你的喜欢。”周声看着她,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你那么好,而我却这么糟糕。”
方早不承认他的说法:“你一点也不糟糕。”
周声却打断她:“不,你别说话,你听我说。这两年,我去了许许多多的国家,遇见了许许多多的人,战争是残酷的、可怕的,它将人变成了杀戮的机器,将生机勃勃变成了满目疮痍。我总会一遍遍地想起你的好。可是,现在想起你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方早,你问我还爱不爱你,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不爱你了。”
原先难以出口的话,在这一刻却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当他说出口的时候,他才发现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只是周声看不见自己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是多么痛苦与悲伤。
所以,方早断定:“你撒谎。”
你说你不爱我,我不相信。因为我爱你,所以我知道,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你撒谎。”方早看着周声,又重复了一遍。
4
戈格里亚勒的援助项目为期六个月。
原先的医疗团队已经去了旧凡加克战区,这边的医院只剩下了连周声在内三个医生,因为疟疾不断,破伤风病毒和皮肤性炭疽病等传染病屡见不鲜,甲型和乙型肝炎也极为多见,所以每日医院都极其忙碌。
方早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就投入了工作中。
这里的医院条件极为恶劣,病房简陋,甚至连分区的条件都没有,所有病人都拥挤地分布在好几个房间,还源源不断地有新病人被送入。第三天深夜,方早看到了一例狂犬病案例。
她从茅屋里冲出来的时候,狂躁的病人正被捆绑在病床上,已经出现了流涎现象。她正想走近,却听见周声一声暴喝:“你站在那里,别过来!”
方早被这么一吼,忙止了步。
其实在出发前往南苏丹前,她已经注射过狂犬病疫苗。但周声并不知道这事。他只是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地将她阻隔在危险之外。
这样的他,说不爱她,她是不信的。
所以,她只能无助地看着那个病人因剧烈的痉挛而痛苦挣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变得平静,躺在病床上,时不时抽搐一下。
方早走出病房,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周声疲惫地走出病房,才发现她没有去休息:“你怎么不回去?”
方早却问:“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吗?”
“在南苏丹,什么样的情况都可能发生。”
“那你为什么来到这里?”她问。
那一夜的歇斯底里似乎已经从他们之间过去了,现在他们的对话就像两个刚认识的同事一般,平静而自然。
晨曦落在方早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周声仅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在这里,我是忙碌的,也是平静的。只有在这里,我才不会想起,当初自己是怎么为了一己私欲,而不愿意回去救他的。”
阿崇已经离世了,即便不是他的原因,他还是固执地认为,如果自己当时早一点回去,阿崇就不会死去。
方早不是当事人,她不能够确定,如果当时面临这一选择的是自己,她会不会处理得比他更好。或许她能够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拿自己的肾脏去换从来不爱自己的母亲的犯罪证据,或许她直到最后一刻,都无法释怀自己被当成了筹码,冷眼旁观。毕竟世界上一定还可以找到其他匹配的肾源,不愿意这么做,严格来说没过错。
但说得轻松,没有真正到那一刻,谁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周声一刻也没有忘记过阿崇。所以,他一直在惩罚自己。
那个狂犬病人在来到医院的第三天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