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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被钰安公主这么一通折腾,再回到谢府,亦泠浑身已经快散架。
    曹嬷嬷嗓门虽然大,嚷得人闹心,却有条不紊地安排人给亦泠沐浴更衣,还早早准备了安神的汤药。
    但这一夜,亦泠依旧睡得不安稳,梦断魂劳。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钰安公主的行为太超出亦泠的认知,她一闭上眼,耳边就是钰安公主尖锐又偏执的声音。
    一遍又一遍问着她,楚仁到底在哪里,不说就杀了她。
    不一会儿,梦境又变成了谢衡之夜闯合欢殿的画面重现,与公主的侍卫短兵相接。
    也不知是谁的血溅了出来,吓得亦泠尖叫着惊醒,也吵醒了一旁的谢衡之。
    后来他说了什么,亦泠已经完全不记得,只知道自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清晨苏醒,看到大亮的天光,亦泠才算从合欢殿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只是她的眼下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青黑,少不得要装扮一番。
    坐到镜台前,亦泠细细地描眉,锦葵在一旁轻柔地为她篦头。
    整个谢府一如往常般平静,连曹嬷嬷都没有往日聒噪,生怕吵到了亦泠。
    用胭脂水粉遮掩了疲惫的痕迹,亦泠心情好了些,准备再挑件亮色的衣裳。
    可她一回头,竟看见屋子里的衣架上,整整齐齐地挂放着谢衡之的朝服和乌纱帽。
    亦泠愣了下,叫来曹嬷嬷问道:“大人今日没去上朝?”
    “是啊,大人在书房呢。”
    曹嬷嬷问,“夫人要找大人吗?”
    亦泠没说话,只是拧眉盯着那套朝服。
    今日既不是休沐,他为何不去上朝?
    思及此,亦泠不由得再次为昨夜的事情惴惴不安起来。
    一边是公主绑架臣妻,一边又是臣子夜闯公主寝宫。
    到底孰轻孰重?
    谢衡之不去上朝,是在给天家甩脸子,还是在躲避祸事?
    无论哪一种可能,亦泠觉得自己都无法独善其身。
    她再也坐不住,其实就往谢衡之的书房去。
    几名护卫却远远将她拦了下来,说谢衡之在处理要事,她不能进去。
    亦泠望着书房那紧闭的门,心中越发担忧。
    到了傍晚。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谢衡之依旧没从书房出来,其他人也进不去。亦泠没办法从谢衡之那里知道情况,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焦急地等着他出来。
    等啊等的,亦泠没等到谢衡之,倒是门房那边,通传太子妃沈舒方来了。
    亦泠一听就心知不妙。
    堂堂太子妃夜里上门,能有什么好事?
    果然,沈舒方愁容满面,急匆匆地进来就问:“谢夫人,谢衡之人呢?”
    亦泠说:“他在书房。”
    沈舒方沉吟片刻,才抬眼道:“谢夫人,大事不妙了!”
    亦泠:“……”
    她就知道!
    心中一着急,亦泠连忙问道:“可是因为昨夜的事情?”
    “当然!”
    沈舒方说完这句就闭了嘴,等屏退了下人,屋子里只剩她们二人时,她才焦急地继续说道:“其实我清晨便听闻了昨夜的事情,可毕竟人多口杂,我只能等到夜里才敢偷偷过来找你商议。”
    她又压低了声音,握住亦泠的双手。
    “谢衡之也太大胆了些,虽说都是为了救你,但这番行事的后果反而是害了你!如今整个朝野都知道了,今日参谢衡之的折子快堆上了天,说他欺辱公主,蔑视天家,要治他死罪!”
    亦泠一听这话,便知道事情大了。
    她焦灼地问:“圣上那边是什么态度?明日可会降罪?”
    “倒是没有这么快。”
    沈舒方说,“好在圣上昨日闭关了,没个十天半月出不了。”
    在亦泠稍稍松一口气时,她又说:“可不巧的是那老虔婆昨日回了宫,她向来不喜太子,一心想让她偏爱的大皇子重登储位,谢衡之又是明确的太子拥护者,她怎会放过这次的机会?今日有这么多折子参谢衡之,就是她在背后搞的鬼!”
    亦泠听了半晌,迷茫道:“臣妇冒昧问一句,那老虔婆是……?”
    沈舒方急得直想跺脚:“太后啊!”
    亦泠:“!!!”
    她这嘴,跟着叫什么老虔婆。
    沈舒方急得上头,完全不顾礼法,还咬牙切齿地念叨道:“这老虔婆,嘴上说着阿弥陀佛,爪子却时时伸出来搅弄是非煽风点火。这才一夜时间,她就煽动了这么多人,可真是好手段呢。”
    亦泠也着急道:“公主又是皇后娘娘的女儿,太子殿下的同胞妹妹,这回果然是踢到铁板了。”
    若早知钰安公主和谢衡之的恩怨会发酵至牵连自己,亦泠说什么也不会在那日煽风点火。
    沈舒方闻言却道:“即便母后和太子殿下想帮忙,如今也是无能为力啊!”
    亦泠:“为何?”
    “你竟然不知道吗?”沈舒方惊诧道,“彭三趟原是太子部下,一朝造反,虽已平定,却让母后和太子居于风口浪尖。为此母后主动幽居国寺祈福,立誓不问世事。太子也特意揽下了蜀地栈道的苦差,又斩杀了不少与之有过旧交的部下,这才稍稍平息了外界的猜疑。”
    “太子殿下鞭长莫及,母后也囿于国寺,如何帮忙?”
    亦泠竟不知道,当初庆阳一战竟然还有这事儿。
    难怪当初谢衡之打了胜仗却未居功,封赏全让她一人得了。
    可这会儿不是回想往事的时候,亦泠也全然忘了自己以前有多害怕沈舒方,完全把她视作唯一的救命稻草。
    反握着她的双手,问道:“那娘娘觉得臣妇该如何是好呢?”
    沈舒方想也不想,斩钉截铁道:“赶紧和谢衡之和离!”
    亦泠:“啊?”
    沈舒方:“你先和离将自己摘出来,赶紧修书一封送去江州。商老先生桃李满天下,朝中不少大员都出自你们江州书院,到时集体上书为你求情,想来应该能暂时保住你。”
    亦泠被沈舒方说得越来越紧张,但还留了一丝理智。
    “不行,我绝不能和谢衡之合离!”
    沈舒方:“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跟他合离了我也活不了命。
    亦泠自然不能告诉她实情,她只是紧紧拧着眉,愁得说不出话。
    沈舒方望着亦泠这般神情,恍然大悟。
    “原以为你只是才气傲人,没想到对爱情也是如此生死不渝,世间怎会有你这么好的女子?”
    亦泠:“?”
    还没反应过来沈舒方在说什么,她的眼神已经从崇拜变成了决绝,握着亦泠的手说道:“你放心,我这就回去求我祖父,以他的威望想必也能斡旋一二。”
    说完,她转身就走。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要守护全世界最好的商大才女!
    -
    沈舒方一走,曹嬷嬷借着送安神药的功夫走进来,好奇地问道:“夫人,太子妃娘娘大晚上来做什么了?”
    亦泠没有回答曹嬷嬷,只拧着眉头来回踱步。
    如今圣上推崇焚修,信奉道教,追寻长生之法,宫里养了一群“真人”作伴,已经两年不上朝。
    朝政全由谢衡之把持着,党同伐异的事情干了不少,背后想要拉他下马的人更多。
    首当其冲的便要属太后和大皇子一党。
    但若要在他的权势之下抓住他的大错,也是不易。
    毕竟谢衡之甘愿居于人下,把不管事的周阁老推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挡在了他的身前做传声筒,万事要抨击也轮不到他头上。
    而群臣们虽然心知每日的奏折都是由谢衡之批阅,但那一本本折子又确实是从太一宫里送出来的,明面上又是周阁老决策机务、执笔票拟批答,谁也无法直接指责谢衡之僭越。
    昨夜的事情,却算是谢衡之主动把自己脑子伸出去给人砍。
    太后和大皇子说不定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一旦抓住了谢衡之这条辫子,怎会不往死里搞他?
    等圣上出关,想必就是降罪之日了。
    难怪日理万机的谢衡之今日竟然没去上朝,躲在家里不露面……
    不行。
    亦泠绝不能坐以待毙,给谢衡之这厮陪葬。
    她不再犹豫,再一次去了谢衡之的书房。
    护卫依然拦住了亦泠。
    而这一回,她不再听令,沉声道:“都给我让开!”
    护卫们自然没有动,像雕塑一般稳稳挡在亦泠面前。
    直到书房里传来了谢衡之的声音。
    “让她进来。”
    四个护卫立刻利落往旁边一退,给亦泠放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