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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长安夜 (完结)_第3部分阅读

      盛世长安夜 (完结)_ 作者:肉书屋

    我捂住眼睛,使劲揉了几圈,“昨晚的事儿,不许再提了!”

    小兔崽子一手抱紧文书,另一手翻出一把折扇,展开挡住笑弯的眼睛。

    下午捧了墨玉枕进宫,我一路上还担忧被人看出眼睛肿的事儿,结果一见到皇弟,立刻就高兴得什么都忘了。

    皇弟抱住墨玉枕,简直爱不释手,“清禾啊,昨儿天竺还进贡了些香料,有一味和一般的百和香不同,香气更特别,冬月气寒,你带回去用罢。”

    “谢皇上关心。”

    “你过来。”

    皇弟朝我招手,我刚走过去,就被皇弟伸手,搂住腰。

    我猛地一震,不敢动弹,皇弟坐着,我站着,他将头轻轻靠在我的腰间,半垂着眸子。

    “清禾,自从朕当了皇帝,你就不在朕的身边了。”

    我这才想起自己眼睛还有点肿,可是不知怎么的,皇弟这话一说,我的眼角居然又湿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摸上了皇弟的脑袋,“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是清禾错了,清禾离开皇上之后,就一直在后悔……”

    “后悔什么?”皇弟仰头看我,一脸疑惑。

    “也许当初我不该把你保护的那么好……我早该想到总有一天,你我会被人分开……”

    那个时候……我被御王折磨的时候,皇弟……皇弟一个人,是怎么度过的呢……

    我不敢想。也从不敢问他。尽管皇弟心智年幼,但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清明着的,有些事儿,我们谁也不去提。

    “清禾没错。”皇弟闷闷不乐,一手玉枕,一手是我,看来看去,半天犹豫着不知道先抱哪个才好,我趁机松开他的手,推开一点距离,“午时降至,皇上该睡午觉了。”

    “不想睡。”

    “王贵妃到——”

    美丽年轻的贵妃拖着绫罗绸缎进来,面容如画,满鬓金钗,“臣妾参见皇上。”

    “参见贵妃娘娘。”

    “原来是季大人。”王贵妃穿过我,径直走到皇帝面前,温柔款款道,“皇上,臣妾是来陪皇上午睡的。”

    皇弟抱着玉枕,头也不抬。

    好不尴尬,我后退着,“那臣就告退了。”

    没人理我。

    我退至门口,刚转身,就听到皇帝的声音道,“王贵妃,清禾又给朕送来一个墨玉枕,这一次你若再打碎了,朕不打你 屁 股 ,直接杀你的头。”

    “臣妾不敢!”

    王贵妃扑通一声跪下,惊慌失措。 我回头,看到皇弟正注视着我,冲我绽开一抹惊艳的笑。

    那一刻似乎呼吸都停止了。

    我被那抹笑容迷得晕头转向,大冷天的竟然忘记了穿斗篷,就这么抱着衣裳一路走出大明宫。

    刚踏出正德门,我就被人拦住了。

    “怎么不穿棉衣?”

    御王拉住我冻僵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里,“本王上次赏给你的狐裘呢?”

    一股温热透掌而入,我正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拉上了通往御王府的马车。

    狐裘?要是给小兔崽子见到了,还不得跟我玩命啊?“我送人了。”

    御王温文尔雅地笑道,“本王送你的东西,你送别人?”

    我一惊,这才彻底清醒,“不是,那个……我……”

    “不喜欢就罢了,以后我送你别的就是了。”

    什么?我听见什么了?我一定是听错了!

    他几时这般温和的和我说过话?

    他怎地突然性情大变?

    正震惊,身子已经被御王揽了过去,抱在怀里,怜惜道,“瞧你冻的都僵了,再这么不爱惜自己,我可要心疼了。”

    我本来还不觉得冷,结果他这话一出,我顿时冷汗淋漓。

    “清禾,你怎么流了这么多的汗啊。”御王轻轻地拂去我额头的汗珠,擦着擦着,突然脸色一变,猛地将我一把推开。

    我冷不丁撞在车角,从座位直接摔在地上,立刻痛得缩成一团,颤抖着发不出声音。

    “你不是要玩游戏?本王陪你玩,你怎么不配合呢。”

    御王又拉起我,轻轻揉揉我撞青的左臂,我根本感觉不到疼,只有满身的恐惧。叫我呼吸都困难了。

    “疼不疼了?嗯?”温柔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我深吸一口气,挤出一脸笑容,“不疼了。”

    “不疼就好。”

    御王弯起眸子,带着笑意的唇,轻轻吻了一下我的眉心。

    “怀里揣了什么?”御王将棉衣披在我身上,我低头摸了摸,直接将锦盒掏出来,老老实实地交给御王,“是皇上赏赐的天竺百和香。”

    “皇上有心了。”御王将锦盒又放回我手里,可是没等我握紧,又抢了回去,“不过既然是皇上的赏赐,估计你也不舍得用,还是给本王用吧……”

    我别说不敢言,就是连怒也不敢怒,最后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将皇弟送的锦盒收起来了。

    结果刚到了御王府,御王就将我拉去寝殿,进屋就翻出了一盒子东西塞了给我,“天竺香料也未必就比咱大唐的好,这是极品的龙涎香,给你用罢。”

    “谢御王殿下赏赐。”

    我颤抖接过。

    看来今儿天上要下金子,我得赶紧回去叫子瑜找个盆。

    我抱紧盒子,转身就想走,谁知刚踏出一步,后领子就被御王捏住,“天色还早,陪本王下棋。”

    黑白玉棋已在亭中摆好。 御王抱着伴手小炉披上狐裘出去,我忙扯出笑脸,咬牙跟了上去。

    大雪寒冬的,棋局居然设在院子里,御王倒是暖和了,我这棉衣虽是顶级的手艺,但是方才在宫里冻了大半天,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又要吹北风。

    石桌刻了棋谱,石凳的雪也扫尽,铺上了皮毛,旁边置了一张小几,上面煮了香茶。热气化成白雾散在空中,我却冷得打了个寒战。

    “落子罢。”御王捻起白子,先下了第一步。

    说到下棋,这等风雅之事,我也是在进宫之后,被总管逼着才学的,如今已经荒废了三年,更加谈不上水平。

    几步之下,我已溃不成军。

    御王一直静静落子,偶尔抬头看我一眼,换个姿势,或抱紧小炉,或慢品香茗。直到我败迹百露,这棋实在是下不下去了为止。

    “本王记得你的棋艺虽然不精,却也不坏,怎么下成这般模样。”

    只再需一子,我便输得彻底了。

    御王却捏着这颗白子,迟迟不落。

    说这话时,我已经嘴唇发青,抖成了筛子。

    莫不是下毒不成,御王殿下是想叫我冻死?

    我搓了搓双手,冲御王一笑,“很就没碰。生疏了。”

    御王的最后一子,还是没落,“原来这样,那本王问你,三年来你也未动武,是不是也将那些个武功招数都忘干净了?”

    我抱着冻僵的膀子,揉了揉,笑道,“这我还不知道,不过身子不如以前年少,要让我重新扎马步……那可真是挺不了的。”

    御王哈哈一笑,“本王看你不是挺不住,是变懒了。”

    说罢啪地落下一子,我顿时心花怒放,看来这一局终于要结束了。

    “赢得太简单,未免不尽兴,清禾也知道这般道理罢。”

    嗯!?

    我低头一看,他竟然找了个死点下落,硬是白白葬送了自己一大片的领地。

    这是干什么?

    我抬头看他,冻成这样,再也没力气掩饰,估计我的眼神已经藏不住疑问,御王只看了我一眼,就微微答道,“一招棋错,满盘皆输。清禾,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么?”

    我一时怔住了。

    得罪他的事儿可太多了,我哪知道是他说的是哪件。

    御王站起来,转身绕到我身后,没等我来得及转身,他已经从后面将我拥住了。

    刺骨北风顿时被温暖的躯体遮挡,我从未有过如此感觉。一时间更是呆滞了。

    御王低下头,凑过来在我耳边低喃,“是不是冻得僵了,才知道本王的身子是暖的?”

    我一震,他又道,“是不是我将你折磨殆尽,你才能感到本王的好?”

    这一次不是呆,是僵硬。

    和御王玲珑对峙这么多年,这一次的我竟然不知如何反应。

    御王从后伸手,将我手上一直握的一颗黑子夺下,放在唇边亲了亲,然后直接丢进煮茶的炉子里。

    “清禾是聪明人,这一次明白了么?”

    “清禾明白了……”

    “这才是本王喜欢的清禾。走,进屋暖暖。来人,准备晚膳!”

    我被御王拉起来,浑浑噩噩。

    他的意思我懂了。

    这场游戏,他是真的要放开心思痛快玩一场。

    谁先陷进去的就是白子。

    御王是要告诉我,他要当白子。

    白子玩够了,依旧是赢家。

    而我是那颗黑子。

    等到游戏结束了,就是我的死期……

    第八章(完)

    心神不宁地回到外司省,已经入夜,我一头扎进大堂,却发现小兔崽子和子瑜等人都在里面。

    “大人回来了。”

    “嗯。”

    我脱下棉衣,小梅赶紧接过,“我去叫晚饭。”

    “在御王府吃过了。”我爬上塌,懒洋洋地喝了口热茶。“时候还不晚呢。”

    小兔崽子磨啊磨,磨蹭到我身边,拖了个团蒲放在我榻下,然后乖巧地跪坐在地上,仰头眼巴巴看我,“那再吃点不?”

    愁人,这孩子坐和跪我一直分不清。

    “……子瑜,今儿是不是宵禁夜?”

    “赶巧不是。”

    “那正好。”

    我打定主意爬起来,兴奋地拖起小兔崽子道,“走,大人我带你们逛夜市去!”

    “这长安城内有 东 西 两座市场,八面开门,市分九区。每区都四面临街,店铺沿街而设。长安城的商业大都集中在这两座市场……皇子殿下还没去过吧。”

    坐上马车,我对小兔崽子道,“咱们今晚就去东市,东市有很多倭国商人,晚间更是热闹,有你在正好了。”

    子瑜拉过小梅悄声道,“可不是正好么,这下请译者的钱也省了,没准大人还得叫皇子跟倭商讲价。”

    小梅鬼鬼祟祟地点头。“大人这么抠,真没准呢。”

    我没理那边卿卿我我的一对儿在嘀咕什么,只顾摸摸小兔崽子的头,亲和温柔地笑道,“而且咱都算是一家人了……到时候你可得给我杀杀价啊!”

    子瑜小梅突然转过头来一起瞪我。动作那叫一个整齐。

    小兔崽子这几天倒是特别听话,听我说完立刻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道。

    “好啊。”

    然后又道。

    “其实我对长安的布局也不是很陌生,大人可能不知道,天皇大人曾经下令修建的平安京,就是模仿长安的格局,平安京还有很多的寺院,而且也有东西市,我就住在右京的守护山上,对平安京非常熟识,就如身在长安一样。 ”

    我沉下脸,“这么说你当初还真是独自一人找到外司省的?”

    小兔崽子微笑着靠近我,悄声道,“只要循着大人的紫气,一定不会迷路。”

    一提起紫气,我便不禁自嘲地弯起嘴角,“在你们国家,有龙气的人,就一定是天皇?”

    小兔崽子定定看我,“没错,不过……大唐却不同,有龙气的人,竟然不止一个。”

    “哦?那还有谁?”

    “还有上次造访外司省的大唐皇帝陛下和御王大人……”

    御王?那小畜生也有?

    我将头靠在垫背上,无奈叹道,“是么。那我们大唐的皇帝陛下,一定是紫气最旺盛的,对不对?”

    小兔崽子犹豫着道,“……大人,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嗯?你说。”我双眼冒光地看着他,心道,“你要是敢说皇弟的龙气虚弱,帝象危机,我非扒了你的皮毛当围脖!”

    “大人,三人当中,您的紫气,是最干净的。”

    我一怔,这话头点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兔崽子垂下头,“大唐有句古话……”

    “怎讲?”

    “天机——不可泄露……”

    你——你个小兔崽子!!

    我正要发作,马车却停下了,子瑜拉开帘子,道,“大人。已经到了。”

    此时已经接近戌时,东市却热闹非凡。

    下了马车,胡旋舞的曲子就伴着人海嘈杂的声音丝丝入耳。

    “城东南角还有座芙蓉园,园中有曲江池,明日若是清闲,咱们再去那里看看。”

    马车停靠在东市门口,我拉着小兔崽子,子瑜带着小梅,进门不一会儿,就被人群挤散了。

    “让他俩单独待会儿也好。”反正出门之前定好了,亥时再回马车。

    我抓紧小兔崽子的手,以免被一群追着看胡人舞女跳舞的青年冲散。“还好是冬天,人挨着人还暖和,要是酷夏,我可是说什么都不出来的。”

    转进不太拥挤的街角,我带着小兔崽子找到了一家倭人的店。

    “倭国的艺品确实精巧,只不过这些香盒花瓶,都是给女子用的。”

    “大人要买来送给男子?”

    “是呀。”正说着话,我偶然打开一对花纹细腻的贝壳,本以为里面是些玫瑰香油,没想到贝壳内里竟然画满了彩绘,合上时握在手里小巧玲珑,展开又别有玄机,不禁笑道,“这东西有趣。”

    “贝壳是不贵的。但是里面的彩绘讲究的是精美,上下两瓣的画面要契合一致,大人手里这个,算是上上品。”

    “哦,那你快给我杀价去。”

    我忙把小兔崽子推到店主身前,小兔崽子悄悄翻了个白眼。我就当没看见。

    出门前小兔崽子买了把和式折扇,见我将买下贝壳揣进怀里,就拉住我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问,“大人这礼……难道不是送给我的么?”

    “美得你。”

    我俯身捏住他的鼻子,“这是送给御王的。”

    “为什么?”

    小兔崽子蹙起眉,“他对你不好。”

    “大人的事儿,小孩别掺和。”

    我摸摸怀里的贝壳,苦笑。

    我只是想保命。

    想活得长一点,就不能让游戏太快结束。

    小时候,跟着师父师兄跑江湖,有那么一阵子,师父迷上了赌黑钱,最后输得惨了,就将身上的宝玉名剑都押光,还嚷嚷着要给我和师兄改名,要将师兄改成‘招财’,我叫‘进宝’。

    那时候我不太大,却也知道这名儿难听,为了给师父集赌资,师兄带着半大的我横扫菜市场,一路杀价,等到师父终于反败为胜,赢了不少银两,也觉得赌博无趣的时候,师兄的杀价水平已经强到了空前绝后,而我受他的日夜熏陶,虽没尽得真传,却也落得了一个贪财吝啬的习性。

    所以说我真是越来越喜欢咱家的小兔崽子了,有他在,我这里那里的真不知省了多少银两。

    银子一省,心情自然好。我乐颠乐颠地出了东市,将一切不痛快的事儿都忘了个精光。

    哪知道刚走出不远,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我竟然在自家马车的旁边,看到了御王府的马车。而且马车外还站了一圈的侍卫,我认得他们,是御王府的十六卫,十六卫竟然都在,那……那小畜生……一定在马车里。

    小兔崽子下意识抓紧我衣袖,待我们走近,才发现子瑜和小梅已经被十六卫扣住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连忙过去,小梅委屈的喊了声,“大人。”

    “清禾!”

    御王突然掀开帘子,露出半张脸,“你给本王上车!立刻,马上!”

    我立刻,马上地摆脱小兔崽子的魔爪,钻上马车。

    “卫二,卫三,放开他们,卫四,卫五,送皇子等人回外司省。其余的暂且先回王府。”

    “是!王爷。”

    御王放下帘子,立刻道,“开车。”

    驾车的是卫一,速度开得飞快,马车片刻间就奔出东市区。

    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坐在车里,心里直发懵。

    要知道这御王府的十六卫,个个都是顶尖儿的高手,当年武功还在的时候,我还同他们打了一场。

    后来被关在御王府整整一年,我也没见过这十六个人都到齐了……就算御王又要折腾我。也犯不着这么劳师动众的啊。

    不对。

    马车里不只我和御王,我扭过头,竟然看到了内侍总管。

    我一呆,然后转身掀开窗帘,倒退的街道,我甚是熟悉。这是要去皇宫。这三更半夜的……我心弦顿时一紧。

    “莫非皇上出事了?”

    “哼!”内侍总管冷哼一声,“还不都是季大人干的好事!”

    我心瞬间凉透,皇弟真出事了!!

    “清禾。皇上中毒,已经昏迷不醒了。”

    “什么!?啊!”

    我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完全忘了头上还是马车棚顶,于是砰地一声。

    我又蹲下,双手捂住头,摸到一大包,疼得脑中嗡嗡作响,泪水横流。

    “清禾,你是猪么。”

    御王拉过我,心疼地揉揉我的头,两人这般亲昵,实在伤风败俗,内侍总管看在眼里,怒在心头,却又不敢惹御王不悦,于是愤然别过头,不再看我。

    “皇上他怎会中毒!”

    我拉住御王的手,失控地摇晃,“何时的事儿,中的是什么毒?为何昏迷不醒,太医怎么说?”

    御王只是摇头,半天都沉默着看我,接着马车一个前倾,停了下来,卫一从外掀开帘子,摆好踏凳,“主子,大明宫到了。”

    紫宸殿里,朝中重臣都在。各个眉头焦急,神情紧张,我跌跌撞撞的闯进去,推开挡在前面的人,撞开太医,将遮住皇弟的帘子拉起来。

    皇弟脸色铁青,呼吸急促,额头上全是汗水,我抬手给他擦了擦,可是他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大胆季清禾!竟敢冒犯龙颜!”

    丞相指着我怒道,“还不快滚下来!”

    我定了定神,刚支起身子,就有人轻轻拉住我的手臂。将我托了起来。

    是御王。

    我神志不清地反握住他的手,嘶哑道,“御王,是你下的手?”

    御王只是看着我,神色有些复杂,不待他说,已经有大臣跳将出来,“季清禾,你还敢污蔑御王殿下!方才太医已经查出,皇上中的是天竺玉香,这种毒不溶水酒,专融石玉,你今日呈给陛下的墨玉枕,遇到甘松已经变成青色,你还有什么话说!”

    太医将玉枕递给丞相,丞相将它摔在我脚下。

    顿时碎成几片,我低头看着泛青的碎片,脑中还想着下午皇弟刚说过的话。

    “若是再弄碎了……”

    若是再弄碎了……

    御王垂下眸子,冷静地拨开我的手,淡淡道,“来人,将季清禾暂且压入天牢。”

    “既然查出是天竺玉香,太医就能对症下药,你可以安心了。”

    御王靠在天牢的劳栏,侧脸看我,“从昨夜到今日,你一点东西都不肯吃。”

    我缩在墙角,抱着膝盖。

    御王叹了口气,命人将牢门打开,然后将所有的人赶走,自己钻了进来,“皇上方才已经醒了。暂无大碍。”

    我一震,有些无助的抬头看他。

    皇弟没事了。他醒了,醒了。

    御王蹲下,摸摸我的眼角,“都肿成核桃了,以前在御王府,都没见你这么哭过。若是中毒的换作是本王,你还会不会哭成这样?”

    “会。当然会。”

    我扯出一丝笑容,御王顿时眉头大蹙,哈哈一笑,“你会哭?本王看你那是喜极而泣才对。”

    说罢拉我进他的怀里,抱着我的肩膀,一手摸上我的头,“还疼不疼?”

    “不疼。”

    “昨晚我很伤心。”

    御王看着我的眼睛道,“你居然怀疑是我下毒,清禾,我若毒死了皇上,你必定要寻死,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你离我而去?”

    你不是这么想的吧……

    “本王为了你,连江山都不要了,怎么会害皇上,若是想害,一日十二个时辰,他可以死上二千四百次。”

    当初是你亲口告诉我吧,你后悔了,当了皇帝,你依旧可以惩治我。

    ……嗯?

    我灵光一动,突然间终于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了。

    原来……原来是这样。

    你现在舍不得我死,只是因为你还没玩够……

    得知皇弟渡过难关,我心弦顿时放松,一股倦意随之袭来。

    轻轻推开御王,我从怀中翻出贝壳,可惜一番折腾,贝壳竟然碎成三瓣。

    “东市买的,你平日辛苦,也不曾接触这些小玩儿意,本来是打算送你的……”

    我将它塞给御王,“如今已经碎了,就扔了罢,若是清禾有命出这个天牢,再买新的给你。”

    御王却用力握紧手心,将贝壳捏在手里,“清禾。”

    “嗯?”

    “我和他不一样。”

    “什么?”

    御王将头埋在我肩膀,轻轻道 ,“你给他的东西,只要碎了,他就不要了……可是你给本王的,不管什么样,本王都会守一辈子。”

    我呵呵一笑,温柔地搂住御王的肩膀。

    御王殿下,您真是太入戏了。

    “饿了么?”

    “嗯。”

    御王端起清粥,“那我喂你。”

    汤匙送到嘴边,我毫不犹豫张开口,轻轻含了进去。

    第九章(完)

    “明日可能要提审,本王已经吩咐过了,谁也不准对你用刑。”御王掏出手帕,在我嘴边拭了拭,“本王得走了。”

    我点点头,御王站起来,又俯下 身子,对着我的唇,轻轻啄了一口。“找到真凶,就能放你出来。”

    我忍不住别开脸笑道,“得了,御王殿下,臣已经一日一夜没洗漱了。”

    御王看着我,眼神带了点委屈,关了牢门。

    结果他刚离开还不到一会儿,就有狱卒诚惶诚恐奔过来打开牢门,端来热水皂角给我梳洗。

    然后有人进来浇水,扫地,抓光了老鼠,拍死了墙上所有的爬虫。

    再然后有人抱来了两床棉被,并将其中的一床铺垫在新换的干稻草上,我伸手摸了摸,居然还是宫中的上品。

    狱卒还在牢屋中放了张小几,上面摆了一盏灯,一盆热气腾腾的煮茶,几本书,最后点燃了暖炉,恭恭敬敬的又关上了牢门。

    我简直哭笑不得。

    不禁道,“要是有套换洗的衣裳和枕头,就更好了。”

    果然不一会儿狱卒又送来了一套崭新的衣裳和一个软绵绵的枕头。

    我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翻开桌上的书,居然还是春宫。

    狱卒大哥真是体贴啊~

    我换了衣裳,将脏衣服丢在门口,然后抱起书,爬爬爬,拱进被窝,将茶端到枕边,然后就美滋滋地就开始看起来。

    这一看就没了时候,也不知身边何时多了个小东西,钻进我被窝,又爬上我肩头。

    直到耳边,冷不丁响起小兔崽子的声音……

    “哦?”

    “哇!”

    我正沉浸在春宫和妄想里,这一声简直吓得我六神无主,噌一下子坐起来。

    “小兔崽子?是你!?”

    一只巴掌大小的雪狐从我肩上跳下来,隔着被子蜷缩在我的膝盖上,竖起毛茸茸的耳朵,眨眨黑漆漆的眼睛,“亏了子瑜大人和小梅担心的整夜不睡,原来大人好惬意嘛。”

    “小孩子家的懂什么。”我忙将书藏到身后。

    小雪狐扬起身子,“大人,我有问题。”

    “嗯?”

    “为什么方才书上画的是男女,而你我皆为男子……那日你却在宝库……把我……”

    “哎哎哎!”

    我忙抓起小狐狸,上下捏住它的嘴,心惊道,“闭嘴。”

    小狐狸扭头挣脱,“大人放心。我已经施了法术,叫狱卒都睡了。”

    “我不是说这个。”

    总觉得宝库里的那件事儿,怎么想都是自己理亏,我绽开笑颜,摸摸小兔崽子毛乎乎的小脑袋,“这样吧,你把这些书拿回去看,看了就懂了,有不明白的,去问问子瑜,就说是我吩咐的,大家都是男人嘛,子瑜也有责任教导你。”

    小雪狐跳到一边,一道白光晃过,小兔崽子已经站在我面前,跪坐下来,将我枕头边上的几本春宫都捏了起来,挨个翻了翻。道,“那我回去给子瑜大人和小梅保平安。”

    “嗯。”

    小兔崽子翻了翻,抽出一本,道,“这本我带走了,其他的我不看。”

    “嗯?”

    我瞄了眼,小兔崽子手里的那本赫赫写着“龙阳十八式”。

    “小兔崽子!回来!”

    趁我发怔的一瞬间,小兔崽子消失了。

    “这不造孽么。”

    这孩子被人拐得断袖了……莫非那人还是我?

    捡起被丢下的春宫,我也没心思看了,摆好成一叠。喝了口茶,茶却已经冷了。

    “唉……”

    这些天发生了好多事。虽然是大牢,却难得的安静。我又爬回被窝里。透过牢栏,双目无神,大脑空白地望着外面发呆。

    折腾了一夜,御王来时还是清晨,这会儿已经午时,阳光已经透过墙顶上一尺见方的小窗,将大牢照的明亮。

    “季大人,午饭。”

    为我精心准备春宫解闷的好心狱卒大哥给我送来午饭,掀开饭笼满鼻浓香,果然和早上冰冷的清粥不一样。竟是半只香鸡,青菜鲜汤和一大碗米饭。

    我饿了一夜,早上那碗稀粥也不足果腹,这会儿早就食指大动,狱卒刚出去,我就抓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啧啧……可惜了这张脸蛋儿,吃相竟然如此豪迈。”

    这说的是我?

    我停下筷子,四处望了一圈。

    “我在你对面呢。这边是阴面,每日午时,才有光照进来,从昨夜到现在,你果然都没发现我罢。”

    我迅速将香鸡吞咽下去,灌了一大口鲜汤,然后放下碗筷,爬到牢栏前,眯起眼睛。

    隔着半丈远的走廊,对面原来还有一间牢房!

    那房里光线不清楚,我只能看到稻草,门口一碗清粥,和一个趴在稻草上的身影。

    我沉下嗓子,免得被狱卒听见,“你都看到了?”

    “你是说御王殿下,还是那只会变成|人的狐狸精?”

    我心下一惊,对面的人影缓缓爬起来,爬到门边,端起清粥,一鼓作气喝光,然后擦了擦嘴笑道,“喝了一年的粥,我真快要忘记这香鸡是何味道了,你是朝中大臣?怎么这般折磨人。”

    我转身就将剩下大半的鸡抓起来,隔着笼子丢过去。

    香鸡砸到了牢栏,那人伸手,捡起来,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刚才你什么都没看到。以后就继续有鸡吃。”

    那人笑了,“可我还想盖棉被。”

    我扬起眉毛。不悦道,“信不信我一句话,你连粥也别想喝,天牢都是将死之人,你尽管说好了,看看有谁会来听。”

    那人静了静,忽然哑着嗓子笑道,“你这个人很有趣。”

    又道,“那我要说,你身上紫气东升,是天子之象,又会不会有人听呀。”

    我猛一震,顿时面无血色,一头冷汗,那人正对着我,身形纤细,声音也很清澈,可是我眯起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你到底是谁!”

    那人呵呵一笑,忽地伸手抓住牢栏,阳光下惨白惨白的,仿佛鬼爪子一般,我吓得往后一退,就见那人捏住栏杆的手蓦然一紧,突然全身抽搐起来,然后忽地往地上一栽,就不动弹了。

    “……喂!”

    那人身子还在黑暗里,只有一段白涔涔的手穿过牢笼落在地上,露出的衣角甚是脏污,从我这个角度看上去,他的身子也就是一团模糊的白影,只是那白影歪在地上的姿势非常怪异,骨架都扭曲了一般。

    我看着,不由感到惊悚,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甚至觉得有人就在我身后,朝我的脖子吹气。

    “呼……”

    寒毛炸起!

    我瞬间僵硬得不能动弹。

    上一次在宝库,也是这般恐惧。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我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下意识道,“……什……什么东西……”

    “你这人果然有趣,以前每一个住在我对面牢房的人,都吓得尿了裤子。就你没有。”

    声音是从后面贴着我的左耳传进来,我真的不敢回头。干脆把脸转向右边。

    “你不敢回头看我呀。”

    那人的声音道。

    我不由闭上双眼,结果黑暗却加重了我的恐惧,“你你你……你快回去,不然我……我喊人了!”

    “我又没上你,你喊什么人呢?”声音嘲谑道。

    听这话的语气,敢情他还是个断袖?

    又是个断袖。

    这什么世道。

    “我错了,我这人胆子挺小的,你别吓我了……我会叫人给你棉被盖,香鸡吃,还有……还有《龙阳十八式给你看……”

    “哇哈哈哈哈!”那人在我耳边大笑起来,“你太好玩了。有你这样的人做伴儿,倒也是一件美事,行,我不吓你,不过你对面的人,确实是个死人了。”

    “你说了不吓我的!”我简直歇斯底里了。

    “我只是说实话。”

    我竖起耳朵,感觉到那声音从我的左耳飘开,飘到我对面。“睁眼吧。我还没那么吓人。”

    我可以相信他么。

    我咬咬牙,慢慢睁开眼睛……

    因为他站着,而我瘫在地上,所以一睁开眼,我最先看到的,就是一片血衣,我头皮顿时发麻,双眼一黑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夕阳将走廊照的通红,我神志不清地揉揉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棉被里,稻草边还半卧着一个披散头发的少年,正在翻看春宫。

    那少年的侧脸美得非常妖孽,余辉将他垂下的睫毛染成金色,身形也很秀气,只不过,整个人,竟然是半透明的。穿过他的身子,我还能看到对面的牢房里,诡异扭曲的尸体。

    阴森森的恐惧又开始袭来。

    再往下看,少年白衣如雪,下摆处却有一大片血迹……

    我抚着额头坐起来,那半透明的少年便抬头看我,“季大人醒了?”

    “……”我已经放弃问他是什么东西了,总之不是人。

    爬起来,默默叠被,不再看他。为了战胜恐惧,我开始强迫自己想皇弟,想他身子有没有好点。

    “季大人怎么不问我是什么东西了?”

    “问了你就能告诉我了?能告诉我你何必吓我。”

    “吓人好玩呗。谁知到你竟然真的晕了。”

    “遇到这种事,谁都会晕。”

    “你真有趣。”

    我愁,这句话他已经重复四遍了。

    不过说着话,我却渐渐不那么害怕了。也心里明了,他只是吓我,却没有害我。

    “季大人别担心,我不会吓你了。”少年放下书,不用脚走,却是飘过来的,“你一昏倒,你家的小珊瑚就跳出来,在我手臂上咬了一大口,到现在还疼呢。”

    透明少年说着拉开袖子,让我看到他白皙的小臂上,还挂着一圈牙印。

    小珊瑚?

    愣了片刻,我忽然想起什么,摸了摸腰间的黑珊瑚。

    手尖刚一碰触,黑珊瑚居然发出幽幽暗光,一股暖意瞬间沁入。

    我顿时心花怒放,笑道,“咬得好。”

    透明少年咧嘴一乐,“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家珊瑚可是个小女孩,你不是做了什么缺德的事儿,她怎么会咬你。”

    “小女孩?”

    少年夸张道,“她一副二八模样,个头儿都比我高了。”

    我一怔,那少年继续道,“你明明知道我是断袖的,方才还要给我看龙阳,你家珊瑚胸 部都好大了,咬我的时候贴在我身上,弄得我一身鸡皮疙瘩,好不难受,你也算报复回来了,我还想和你做个伴儿,方才吓你的事儿,以后咱们就别提了成不?”

    我一头雾水,“见到她是她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小孩,怎么会像你说的那么大了。”

    “她日夜在你身边,吞食你散发的龙气,自然修炼的比谁都……”

    少年说着,突然露出一脸滛 笑,冰凉半透明的手,冷不丁地摸上我的脸,“这么纯洁的龙气,任谁见了都想玷污,季大人,不如让我‘吃’了你吧……”

    第十章(完)

    我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将脸凑了过来,他的个子比我矮上半头,此刻正仰脸看我,一脸的娇媚,“季大人,你看我是不是很美啊。”

    接着他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半透明的,却是及其光滑细致的肌肤。

    我低头看到了他的迷人锁骨,吞了口口水,“我……你……你要干嘛。”

    “大人不想要我么?别担心,我施了法术,没有人会听见的。”

    “听……听……听见什么……”

    他的一条腿已经勾住了我的身子,不紧不慢地磨蹭,“大人还装傻。好没意思。”

    “呜哇!”

    我简直要哭了,不受控制地一把推开他,狼狈后退,带着哭腔喊道,“别碰我!我……我!”

    “大人?来嘛~”眼看狼爪又抓了过来。

    我退无可退,情急之下,也不要面子了, “我也是下面的!”

    少年顿时停下动作,收起媚笑,阴沉下脸,脸色更加苍白,“你怎么不早说!哼!枉那御王对你千依百顺的,你竟然是在他下面的!白生了这么高的个子了。没出息的。”

    唔,你还说我?

    什么叫御王对我千依百顺? 我顿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哪知道他说罢,竟突然赌气一般向我冲了过来。

    我张开嘴,发不出声音,他竟然穿过我,飘回对面的牢房去了。

    被他穿过的一瞬间仿佛掉进了冰窟。我不禁打了个哆嗦,转头去看,对面牢房那具扭曲的尸体突然弹跳了几下,又仿佛活了一般,慢慢爬了起来。

    我吓得脱力,瘫倒在地,见那具尸体背对着我,似乎还在生气。

    “喂……”我试探着道,“你说那具是尸体,那……你的身体呢?”

    “哧!”少年发出笑声,“我早就没有肉身了,这个人判了终生监禁,一辈子出不了天牢,进来头三天就绝食自尽了,我趁着尸体没凉透,就钻了进去,虽然只有粥喝,但是好歹能再尝到米味。”

    他这么一说,我又突然感到同情起来,想当初自己受了那么多委屈,要不是惦记着皇弟,我早已自尽,就同御王说的一样,皇弟若死,我绝不会苟活,可是今天却不知怎么了,遇见这个少年,我竟然有了这般想法,“若是我也死了,也会像少年一样,身体化成了灰,可是魂儿还在世间飘着。”

    说来年少时的我也暗恋过南宫世家的小姐。进了皇宫也曾望着平宁公主发过呆。

    直到被御王抓去之前,我都不曾想过和男人交欢这种事。

    就连疼爱的皇弟,我也只是喜欢静静的看着他的睡脸,或者悄悄摸摸他有没有长肉。

    御王没有王妃,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以后会喜欢上女人。可是我,身子被教养了三年,再遇到美貌的女子,竟然已经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不管是不是我情愿。

    我已经变成了断袖。还是那种很彻底的。

    没想到这少年比我还彻底。

    “我的骨灰被埋在这里。”

    少年突然幽幽道,“所以我哪儿也去不了。这里千年前,是我的寝宫,我被人杀死在这里,烧成灰了。后来改朝换代,这里也盖了新的宫殿,皇族男女在我眼皮底下欢闹,我看不过眼,就吓唬吓唬他们。结果他们请了南海观音,把我的魂镇住,我本来玩够了,还可以进轮回,结果这一镇就是千